“小焕,带夏夏去那里吧。”
元宸呆了。“奶奶,您知道卢小焕要带夏夏去哪里吗?去西藏!那里的自然条件怎么能适合一个重病号!”
奶奶摆摆手:“那里是她的宿命。一切早已注定。”
“不!我是医生,我就是要和死神争夺生命,我不信宿命!”元宸退后一步,像是一头捍卫领地的狼,他逼视着卢小焕:“我是夏夏的主治医生,出院手续我不会签字!”然后他转头向护士:“预约3号ICU。快去!”
惊呆的护士匆忙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元大夫这样激动,他素来以冷静、儒雅著称啊。
“元宸,作为夏夏的家人,我是不是可以要求领她出院呢?”奶奶柔声问。
元宸怔怔地看着奶奶,奶奶又加上一句:“我知道,一切后果自负。”
元宸几乎字字带泪:
“您是说,要放弃对夏夏的治疗吗?”
奶奶又叹了口气,她拍拍元宸的肩头,缓缓地说:“元宸,打小我就知道你的,也知道你终将离开小城。还记得那个叫王红燕的女孩子吗?”
元宸点点头,他当然记得,那是他最不愿回想的往事。
“你因为她的死,责怪和冷落我孙女。你猜的没错,那不是个意外,与夏夏有关的。但你猜不到更多了,夏夏在前世救过那女子一命,她今生就是要来还命的。这都是前世注定的因缘,并非夏夏有意,也不是我从中作法。你啊,你并不知道,在你认识的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是你所不了解的。”
元宸低下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卢小焕无声地立在阴影里,似乎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绪。
奶奶给我塞塞被角,抬起头,继续说:
“你们不会知道,我们这个家族传承的理想是什么。夏夏曾经也不能理解。不过现在,她已经长大了,正在成长为夏家的骄傲。其实作卜师是十分痛苦的,因为看到的是常人所畏惧的事物,要以人的力量去和妖鬼抗争,而面对人世的种种宿命,只能默默藏在心里,不能也无力违抗天命。
也许你们想问我,夏夏是不是能好起来。其实,我不知道。因为我卜不出这孩子的心力。夏夏不仅仅拥有特别的天赋,也拥有罕见的勇气。开始我以为,这孩子有种信命不认命的执拗。因此她才总是遭遇危险,陷入痛苦。不过后来,我明白她不是想对抗命运,只是想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到最好。这孩子的一生会很辛苦,但是我相信她一定能成就大器,超越平凡。我这做奶奶的,只能领路到此,默默祈福了。未来都是她自己去把握的,我没有力量去卜算,也不能再影响她。”
元宸声音沙哑地说:“可是,您怎么知道西藏是正确的方向呢?”
奶奶微微一笑,转向卢小焕:“你为什么会想到西藏呢?”
卢小焕苦笑地摇摇头:“很奇怪,冥冥中感觉那里有她的溯源,但是又想不清楚,脑子像是冻住了一样。”
奶奶点点头:“你们确实有特别的缘分。如果族谱上的记载没有错,那么你们要去的地方,应该是山南札囊县的桑耶寺,在雅鲁藏布江北岸,夏氏前人曾经在那里修炼。我只知道这些了。”
下来的日子,便是一行人紧张的筹备。元宸坚持要随行,以跟踪特殊病例为由,向医院请了一个月的假,并携带了一批急救仪器和药品。乔雀正巧研究生班放暑假,也一定要跟着,考虑到她是学药理的,又是女孩子,关键时刻兴许能帮上忙,众人便同意了。奶奶在他们临行前,悄悄将金刚橛带给卢小焕,并嘱咐他交给我。她知道此路凶险异常,带上藏教法器,可能用得着。从中可以看出,奶奶似乎更信任卢小焕。透过我的命运迷雾,她能看到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将伤害我于无形,尽管她无法卜算那隐藏的伤害是谁,但直觉中她认为应该是元宸。当然,这是元宸自己所不知道的。
所以,当奶奶在机场与几人告别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说:“孩子们,也许未来比你们想象中还要艰险和残酷,如果有一天不得不兵刃相对,请一定记得奶奶的话:不执着,随心缘。”奶奶的话让众人心里一沉,来不及多想,他们推着担架车上的我进了安检门。关于那神秘的目的地的遐想占据了每个人的内心,奶奶的话很快就被遗忘了。
那时,前世的我在做什么呢?
之所以迟迟没有还魂回来,都是因为元宸——前世的格列喇嘛。我在中正殿的日子因为他而停滞,并陷入重重矛盾中。我没有忘记今生卢小焕的苦心等待,也没有忘记师兄的山盟海誓,但我却越来越沉迷于僧人元宸的世界,也许是不甘心爱而不得,或者不舍得丢弃曾经的寄托。要知道,修习还魂术,回到前世,原本都是为了他!可是,当我几乎快忘记这段感情的时候,命运竟然安排我来到他的身边,我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离开。但我的流连也不带任何目的。我像一个常年被关在屋子里的人,突然沐浴到阳光一般,只为享受这宁静而温暖的时光。
这天,我正在香云亭看元宸绘制唐卡,他的师父桑吉达喇嘛推门进来。这次来中正殿我一直没有看见他,所以有一点吃惊,桑吉达喇嘛应该是知道我来治病的,但在这里相遇他也有些意外,有些责怪地看了元宸一眼。他挟带的诡异之气让我非常不适。
简单地问候后,他便去审视唐卡,不时与元宸小声交谈,看的出他非常地看重这幅作品。过了一会,他捻了一点金沙,抹在额头上,然后盘腿坐在了唐卡的对面。这时,他用眼神示意元宸,叫我离开。
关上房门的一瞬,我看到桑吉达喇嘛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半圆型骨碗。那器物阴冷奇异,绝非常物,想到当初在慈宁宫作法时他拿出的女人的肱骨做的法器,我不得不怀疑那是用人的头盖骨制成。
难道,他要对唐卡作法?我心里突然涌上了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