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大变,这半年里虽然疯疯癫癫,倒让他享受了许多过去从来没有的天伦之乐。
金老太爷也是平常人,怎会不愿意孙子承欢膝下。穿越来的金总裁歪打正着,居然哄得他爷爷老怀甚慰。金忠明原本一心的怒气要怼他孙子,此时见金世安满脸诚恳,端着个小马扎在他脚边坐下,金忠明又没话说了。
憋了半天,金忠明寒着脸道:“这白小爷给你伺候得舒服,日上三竿你还舍不得起来。”他不等金世安说话,撂下茶盏,“金大少爷,你白日里跟萱蕙吃饭,晚上就进戏子的屋——等萱蕙进了门,你是不是还要这么着?”
金世安见他爷爷态度不好,又兼着提起秦萱蕙,连忙去握金忠明的手:“爷爷!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秦萱蕙真的不能娶!”
金忠明早知他必有这话,似笑非笑地看他:“为什么不能?”
金世安被他看得紧张,咕咚咽了下口水,背书似地把露生教他的话从头到尾来了一遍。
他们昨天谈了一夜,都觉得秦小姐倒戈的事情断不能提——可是没有秦烨这一节,如何说服金忠明?
露生久在金少爷身边,从小是他教养读书,处世上自然也学得他一些皮毛,琢磨着道:“与其拆秦烨的台,不如从蒋公身上着手。蒋公才是老太爷心上最大的事情。”
金世安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露生莞尔一笑:“少爷常说,‘揣而锐之,不可常保’——岂不闻树大招风、势大为祸?咱们家在南京也够风头了,除却咱们家,就是秦家。哥哥,你若是蒋公,是愿意两家相好,还是两家相争?”
金世安在人情世故上一向毛躁,从来不肯细想的人,露生问他,他先被“哥哥”二字弄得神不守舍,露生却按住他的手:“就打个比方,你有两个不喜欢的人,你是愿意他们团结一致,还是愿意他们天天吵架?”
这个金世安懂了:“确实,我爷爷只看到秦萱蕙漂亮懂事,没考虑秦金两家在一起,会让老蒋更反感。”说着他在露生脸上揉了一把,“我们黛玉兽,没看出你这么聪明啊?”
露生抹下他的手,含笑道:“只要让太爷想通这个关窍,毋说是秦小姐,就是朱小姐、钱小姐,他也必定举一反三,不会再逼你。”
金世安恨不得抱着露生亲个嘴儿了,不愧是他的金手指,果然才貌双全。露生推开他,耐心道:“这话你一定要说圆了,不能让太爷起疑心。”
“起什么疑心?”
“太爷也是聪明人,金家的祸,说到底是自己惹的。与秦家联姻固然不好,但反过来想,拖秦烨下水,也未尝不是个办法。虽说树大招风,可树大根深也难动摇。你千万不能让太爷翻过来想,必得让他信了你才是。”
露生真正敏慧,他在金少爷身边随了十年,揣摩人心的本事不说十分,也学了五分。只是过去他人在情中,不免有许多想不开的地方。正所谓关心则乱,情之一字,真把人什么聪明也磨没了。现下他有心帮着金世安,往日的伶俐都施展出来,金世安听得点头不迭。
这是他们真正并肩作战的第一仗,黛玉兽运筹帷幄,金爽男临阵提枪。金总卯足了吃奶的力气,把忽悠股东那套全搬出来了——也就这点能耐了,过去他做董事长,也是个甩手掌柜,功能除了签字,就是在年终大会上给股东打鸡血。
他按部就班地把露生教的话宣讲一遍,感觉发挥得不错,甚至还加上点自己的看法:“爷爷,你说我抢了秦烨的总会长,他能给我好脸色看吗?新会长还没选出来,我要是娶了秦萱蕙,那这个会长我还要不要跟她爸爸争?别人都好说,跟老对头攀亲,这也太尴尬了。”
金忠明笑了笑:“那你是要娶成碧,还是素云?”
金总胸有成竹:“朱家钱家,我们还不都是张老的旧部?严打时期你抱团,这不是摆明了操事吗?我说爷爷,咱们先不提婚事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也许会有更好的女孩呢?”
金忠明不答言,沉默地盯着金世安。
他年近七旬,眼神却依旧锐利,什么人被这眼睛盯住也会觉得不安。金世安不肯服输,直直迎上他爷爷的目光。
祖孙两人用眼神battle。
金忠明蹙眉半日,只是喝茶。金世安看他一口一口缓缓啜着,心也跟着一上一下地跳。只看他爷爷终于放下茶盅,抬眼问:“姓白的人在哪里?”
金世安还没想通为什么要找姓白的,他的警觉已经先于他的思考,令他意识到他刚才一定露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破绽,这个破绽并不来自于他的发挥问题,而是整个环节出了差错——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金忠明的威风他已经见识过了,弹道打人的脾气他也早从下人口中领教了,他找露生,准没有好事。
金世安反射性地起身去拦,哪里拦得住,金忠明带来的人七手八脚冲进后院,露生被他们架出来,摔在地上。
金忠明不咸不淡道:“下贱东西,你倒很会调三斡四。这些话是不是你教他的?”
金世安的脸黄了。
露生沉静地起身跪下,先磕了三个头:“老太爷圣明,什么事也瞒不过您。”
金忠明一腔怒气都被勾动起来,伸手抓起茶盏朝露生脸上掷去。世安连忙伸手去护,早被人按在椅子上。露生亦不避不让,茶盏重重砸在他额角,登时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