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金海上学走了,赵小禹却精神焕发地跑到新房那里,跟着装修队干起了活。
这时他才知道,装修比砌墙要难得多。
那些师傅们抹起灰来行云流水,抹出的墙面如同镜子般光滑,赵小禹别说抹得好不好了,竟连灰都抹不到墙上去,前脚抹后脚掉,那些灰好像和他有仇似的,故意不粘墙。
因此赵小禹悟出了一个道理,“烂泥扶不上墙”,原来不是泥的问题,也不是墙的问题,而是抹灰人的问题。
好不容易能让灰粘墙了,却发现体力根本不行,抹墙灰需要很强的臂力,不然抹不开,这和割麦子、割葵花完全不是一回事。
赵小禹抹了一天灰,没抹出多大面积,胳膊却酸得抬不起来,吃饭时拿筷子都觉得手僵,这让他很受打击,看来他也不是当泥瓦匠的料,这时他倒怀念起学校来了。
孙桂香心疼赵小禹,就气冲冲地教训那几个师傅:“我们花上钱雇你们,你们倒好,逮住一个娃娃可劲使唤,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几个师傅被教训得莫名其妙:“谁使唤他了,是他自己要干,还干不好,他抹过的灰,我们还得铲了重抹。”
装修队是外地的,晚上不回家,就在新房里支起临时床铺睡觉,吃饭和孙桂香家的人一起吃,不上桌,端个碗蹲在地下或院子里吃。
他们说,他们一有活就十天半月不回家,不换洗衣服,白天滚在泥水里,晚上滚在一年都不拆洗的破被褥里,身上都馊了,上桌吃饭怕影响主家的胃口。
这让赵小禹越来越想上学了,如果自己以后也过这样的生活,她肯定会嫌弃。
自从爷爷说过娶老婆的话,这个14岁的少年就时不时地想起她。
装修队的队长名叫陈子荣,今年27岁,也是农村人,家里兄弟多,他是老大。他本来很想上学,学习也很好,可是家里实在太困难了,那时刚包产到户,他刚上初中,父母就逼着他退了学。
他在农村种了三年地,又到城里混了几年社会,没混出个头,就纠结了一些年轻后生干起了装修,比种地强些,但也强不到哪去,所以至今还是条光棍。
他拍着赵小禹的肩膀说:“你有这么好的家庭,还是去上学吧,不然以后会后悔。其实那时我如果硬扛着,他们也没办法,可是我一赌气就退了学,等到后悔的时候,早就错过了大好时光。”
说到这里,他神色黯然,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沧桑。
“直到现在,我还在怪着他们,没活干的时候也很少回家,有时过年都不回,就在哥们弟兄家里耗着,这家嫌弃了,就换另一家,像个孤魂野鬼。别人说我矫情,但是他们不知道,我比谁都爱上学,可是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时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记账本,展开给赵小禹看。
“这是我写的字,你看像是出自一个砖瓦匠的手吗?”
那字确实很漂亮,稍微带着点连笔,个个方正自然,尤其是每个字的最后一笔,很巧妙地一拐,像一把锋利的弯刀,看着很有气势。
赵小禹只能自愧不如,他自己写的字实在不敢恭维,用老师的话讲就是“鬼画符”,隔得时间久了,他自己都辨认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