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周立功和陈小芹听了,都低下头来。
&esp;&esp;周修常道:“不能说没有。或者说,之前有,但是被工厂里乌烟瘴气的歪风吹倒了,人人都偷懒耍滑,甚至混吃等死,但凡一些稍微用心的工人,已经被称为劳模了吧?”
&esp;&esp;周立功和陈小芹都微微点头,其实像周修常所说的“把工厂当家”,一开始进厂子的时候大家都雄心壮志,意气风发,决心要跟随前辈,做出一番事业;但亲身体验到官僚主义、制度僵化、各种贪腐之后,不禁心灰意冷,接着便耳濡目染,而后便自甘沉沦。
&esp;&esp;周立功道:“可是……总不是看着厂子被万灯红那种人吞了啊!咱们这么多工人,什么也没得到!”
&esp;&esp;周修常知道父亲不服气,不患寡而患不均,对方得到了自己没有,就是对方不该。当然,万灯红之流也是硕鼠之辈。
&esp;&esp;周修常道:“听你这么说,我更加确信了,要是我家的钱投进去,绝对是打水漂。”
&esp;&esp;周立功道:“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完了?”
&esp;&esp;周修常摇摇头。在前世里,第一钢厂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多届政府输血续命,却一直苟延残喘,直到最后政府痛下决心,让其宣布破产,另一家大企业在收买后,对人员彻底换血,只留下寥寥无几的技术精英,这才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不过,那已经是很长时间之后的故事了。
&esp;&esp;周修常道:“不破不立。要想活,先懂得死。”
&esp;&esp;这句话,让周立功久久不语。半晌方道:“那就算了吧。反正是你的钱,你说的算。”
&esp;&esp;周修常啼笑皆非,这根本不是金钱能解决的问题。但纵然解释了,父亲也听不太懂,反而会以为他装腔作势。
&esp;&esp;周立功神情暗淡,他举起酒杯,想喝了杯中残酒,却举到中途,又放了下去,黯然道:“我们这些老骨头算是完了!”
&esp;&esp;见到父亲如此失落,周修常也是于心不忍。陈小芹走到儿子身旁,悲戚道:“修常,真就没辙了?唉,我和你爸爸就是在工厂里认识、谈爱恋的,至今想起来,那里真就像我们另外一个家一样……”
&esp;&esp;一场丰盛的家宴,除了周修常吃个酒足饭饱之外,最后不欢而散。老两口更是郁郁寡欢。
&esp;&esp;周修常回到自己房间,躺在母亲铺好的床上,幽幽叹气。他没想到,回到家中,心中的惆怅会更胜一筹,他脑海中浮现出苏语琪的离去、竺兰兰的凉薄,甚至是郑大千带着许蓉蓉欢喜而去的背影,再加上刚才父母目光中难掩的失落……
&esp;&esp;“难道,我今天就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满意么?”
&esp;&esp;周修常卧床而思,觉得圣人所说的“吾日三省吾身”,不无道理;而且,白日里的纷扰杂乱此刻去芜存菁,沉淀下来后的思考让他扪心自问起来:
&esp;&esp;“父亲想要买下工厂,此事万万不可,一笔钱投进去,差不多连声响也听不到。不过,我作为一个过来人,当真无可奈何吗?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姑且一试?”
&esp;&esp;他又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不禁叫出声来:“该死,忘了这茬了!”
&esp;&esp;周立功和陈小芹正准备睡下,忽见儿子神色匆匆,闯进了卧室,道:“爸,你们就没有找过政府么?”
&esp;&esp;周立功皱眉道:“别的人找过了,没有用,被人家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esp;&esp;“哦。”周修常点一下头,什么都没有说,便出去了。
&esp;&esp;周立功呆呆地看着房门,喃喃地道:“这小子问这个干嘛?能找政府,我还靠自己么?”
&esp;&esp;周修常回到房间,沉下心来静静思索。这一世里,自己的一举一动,莫不有改变未来的可能,如若仅仅是袖手旁观,则这一世未免太过无趣。虽然不想为这事搭上自己的第一桶金,但耍耍嘴皮子的功夫还是可以有的。万一做好了,岂不名垂青史?
&esp;&esp;想到这儿,周修常自嘲地一笑,想道:“游戏红尘,但保自家及所爱幸福无忧罢了!”但在内心深处,作为一介男儿,自然向往着那些燕然勒功、名刻凌烟的传奇。
&esp;&esp;故尔,在周修常的内心底,尚有一层拿捏不准的想法:这一次如果表现得体,会不会攀上某个大人物的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