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也执笔记录,再抬头时,女人已神游天外。牢房深处传来犯人凄厉惨叫,墙壁挂着一排带血的刑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浑浊气味充斥在鼻尖。
上头十分重视此次的事件,摄政王一派估摸是听了什么风声,不断向大理寺施压,要求彻查此案,甚至派来了刑部的人协助破案。
魏也来到验尸房,门槛旁正站着一位年轻人,脸上戴着白色的丝帕,专心致志地看着仵作捣鼓尸体。
这人正是刑部侍郎任慈,他见到自己就笑嘻嘻打招呼。
一旁的小卒递上帕子,魏也熟稔系上步入进去。
地上整整齐齐摆着十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有几具身首异处,一头发花白的老仵作正蹲在一具具掀开白布查看,依旧毫无头绪。
魏也随手掀开一张白布,两人蹲在地上仔细查看。
这些杀手穿的都是普通面料,没有什么可以追溯源头的东西,尸体已经僵硬,拉开胸前衣襟,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众人围观过来,见是一朵不知名的红色花朵。
好在人群中有位见多识广的医师,一眼便认了出来。此花名为红鸠,花瓣花茎都附有巨毒,生长环境苛刻,国内都鲜少看见,只有周国以南一座贫瘠的小村落大量种植,村里人有独特方法清除毒性,用其染的布颜色都极其鲜艳,卖相很好。
有了重要线索,大理寺顺藤摸瓜,派人在当地乡下后山抓捕了豢养的死士,严刑拷打下,有人供出幕后指使乃当朝太傅。
宋太傅与摄政王党派之争历来为人瞩目,某日早朝,摄政王罗列众多证据,携党羽上禀,宋太傅为证清白触柱而亡,幼帝大恸,感念其多年劳苦功高,未究其责,命人择日厚葬。
事后几日,摄政王在府中摆席设宴,应者云集。
庭中觥筹交错,众臣酒酣耳热,齐兆不与众人同席,敬完酒独自退回屋中,留下众臣自行饮乐。
当年周国动乱,皇位一直悬而未决,诸侯虎狼环伺,尤以齐兆生父惠王实力为甚,惠王雄韬伟略,意欲争夺皇位,然而当时先帝为太上皇亲册太子,他出师无名,于是打着镇压叛党的旗号在各地征战,大肆扩充军队,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的殊死较量,最终先帝问鼎,惠王自刎而死。
仁和陛下登基后感念昔日手足之情,授封齐兆爵位,当时百姓受儒家思想教化,儒家倡导百姓忠君爱国,以及提倡君主仁政,仁和陛下宽容仁厚之名至今为天下百姓讴歌传唱,而对于后来喜玩弄权术、整日觊觎皇位的齐兆,自然为之不齿。
如今百姓一说到宋太傅,想到的便是高风亮节、忠心贤德,一说到摄政王,便是佞臣贼子,秦侩之流,有人撰写书文,详细描述了当日朝堂之上的情形,竭尽笔墨刻画了一个令人恨得牙痒痒的佞臣形象,任谁看了都想啐一口唾沫,有些卖相火爆的书籍甚至被编成了故事,为各茶楼的说书人传唱。
不过无论众人如何指摘,这位掌权者的日子依然过得骄奢淫逸。
殿下,魏少卿推了帖子。
齐兆背靠着凭几,露出了然的笑意。
大理寺的魏也是一位特立独行的怪人,传闻他信奉尊崇律法,近乎变态地践行法令,不计任何后果,有着一套独特的行事准则他羁押过某位闹市策马撞死妇孺的士族子弟,那人在他手中吃尽了苦头,险些被鞭笞至死,打马者的父亲得知后痛不欲生,用身份施压也无济于事,他甚至大义灭亲处死了自己的侄儿,和舅父家断了来往。
齐兆若想万无一失扳倒宋遂,防人口舌,只能将此事交予旁人来做,魏也就是合适的人选。魏少卿的名号在京中如雷贯耳,他态度中立,不贪图钱权,教这么一柄钢鞭抽出那老狐狸的原形是再好不过。
此番收获颇丰,宋遂一死那群人便自乱了阵脚,齐兆这几日扳倒了不少大臣,又借举荐之名在要职安插上了自己的人手,几个平日隔岸观火的中立派也闻风示好,如今朝野上下唯摄政王马首是瞻,好不风光。
任慈和赵唯忻一道乘车来的,两人是同窗好友,皆受殿下赏识提拔。
赵唯忻正与张大人敬酒,背后有人一直戳他的肋骨,任慈声音兴奋:唉唉,你看那。
赵唯忻敬完酒后顺着任慈的视线望去。
一位女子站在拱门前向里眺望,应该是没找到人,没过多久便离开了。
大抵是府中姬妾,没什么好看的。
赵唯忻瞪了他一眼:既是府中女眷,那就是殿下的人,岂是我等能肖想染指的,你注意些分寸。
任慈受不了他如此斤斤计较,做了个鬼脸悻然不再提。
狂风卷起竹帘,庭院的人声被风揉碎传到耳边,温酒的炉子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阴暗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冒出一位黑衣人,他单膝跪禀,承上密函。
殿下,姜国那边来消息了,姜国皇帝几月前遇刺失踪,现在恐流落在周国境内。
齐兆看完后扔进火盆,神色愉悦:先不要声张,通知户部,泸州那边多注意一下近月外来的流民。
刘义应声,正要去办,殿下又道还有。
找人接近宋大郎,从他嘴里套点话。
宋遂与齐兆斗了那么多年,二人深知对方脾性。宋太傅为人狡诈,却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如今周姜两国边境还在打仗,外患未除先起内乱,岂不是自乱阵脚,且按照宋遂的脾性,就算失败也应当想好了退路,此事谋划之缜密,败露却太过浅显,不似他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