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皊悄悄别开眼,不敢与之对视,唯有更用力握住沉重的托盘,踩着平稳的步子走过去,将托盘放在桌上。
她挽了袖,拿起干净的棉帕放进瓷盆浸湿,再拧去帕上的水渍。
江厌辞在椅子里坐下,目光落在她拧帕的手。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唯有从帕子上跌回盆中的水珠儿滴滴答答。
月皊将帕子拧得半湿半干,抬眼望过来,见江厌辞衣衫尚工整。她悄悄地蹙了下眉,终究还是将帕子放下。她朝前小步走了两步,走到江厌辞身边,弯下腰来去他解腰侧的衣带。
她的每一个手指头都僵着抵触。
她弯着腰,一缕青丝从肩头滑落,垂落在江厌辞搭在腿上的手背。
江厌辞不是很懂脱衣服为什么会这么慢。他垂眼望过来,望着腰侧那双笨拙的小手。
知道他的目光落过来,月皊的手僵得更厉害了。
她在心里劝慰着自己——他是病人,照顾他就当是照顾阿娘。姨奶奶因急症去了,阿娘和姐姐才会匆匆回洛北,若不是当时她病着也是要一起回去的。不过月皊知道阿娘和姐姐很快会回来。她们这些年住在洛北,去年回京是因为姐姐的亲事。
等阿娘和姐姐回来了,定然不想看见他有伤的模样。
月皊终于将江厌辞的衣带解开,轻轻去掀他的衣襟。下一刻,月皊那双噙着少女局促窘迫的眸子霎时染上愕然惊慌。
原来孙福说的是真的,他竟真的伤得这样厉害。
月皊原以为江厌辞衣衫里面会有裹着伤口的纱布,却不想他沐浴之后将纱布拆了,触目惊心的一处处伤毫无征兆地展现在月皊的眼前。
其他的伤不说,离他心口极近的那处伤分外骇人。还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从他右肩开始,逐渐向下,隐在袖子里,也不知道有多长。
怪不得他没有自己解开衣衫。
月皊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自今日见了他,从未见他抬起过右臂,甚至就连那柄吓人的刀也是被他的左手握着。
那些不自然忽地就消了,月皊赶忙去拿托盘上的药。
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江厌辞手背上的发丝离去。江厌辞扫了一眼,目光短暂地跟着那缕青丝动了一下。
托盘上有很多药,针对不同的伤。月皊一边翻找着,一边回忆孙福教的。
“心口的箭伤先用湿帕子蘸葵口白矮瓶里的药膏擦一遍,然后等药半干了,再用小红瓶里的药。胳膊上的刀伤用黑色细口瓶……”月皊顿了下一下。
细口瓶还是粗口瓶的来着?
她呆呆望着捧在手里的几瓶药,怎么又忽然觉得孙福说小红瓶里的药是用作刀伤的?
月皊求助似地望向江厌辞,可是他低着头似在思量着什么,并没有发现她这边犯了难。
“心口的箭伤先用湿帕子蘸小红瓶里的药膏擦一遍……”月皊一边小声呢喃着,一边拿起小红瓶。
塞子被扯开,她刚要将里面的药往半湿的帕子上倒。江厌辞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修长的手出现在月皊的视线里,在红色瓷瓶的映衬下,显出几分不像习武之人的冷白玉质。
月皊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先用葵口白矮瓶里的药!她拿错了药!月皊脸色忽地一白,指尖一抖,手中的小红瓶倾翻,里面粘稠的药流出来一些,落在江厌辞搭在腿上的右手指背。
鲜红的药,粘稠如血。
辛辣带苦的中药气味悄悄在四周蔓延开。
江厌辞看了一眼,不急不缓地抽走月皊手中捏着的半湿帕子,去擦指背上的药。
月皊紧抿的娇唇微微张开,又轻轻抿起。然后她蹲下来,拿过江厌辞手里的湿帕子,将落在他指上的药仔细擦去。
窗牖外的月亮映在瓷盆里的水面,水面涟涟,折起的凉白光影落在月皊纤长的后颈。粉色的裙摆铺地,柔软又娇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