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跃从善如流,丝毫都不鄙薄沈浩澄这种严格控制时间的认真态度,老老实实地吃了药,笑容马上漂亮,“说快也快,后儿就初筛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
沈浩澄立刻蹙眉,“瞎说什么?啥就公婆?”
自从同他分餐制地吃饭,这人总是阴晴不定,随时都能翻脸似的,池跃也不放在心上,认错认得轻车熟路,“秃噜嘴秃噜嘴!呸呸呸!是要霞光普照啦!”
沈浩澄总得不着亲热,饥渴过度,焦躁难谴,外面做事还得保持风度修养,私下里不管不顾地欺负小男朋友,“咋照你也给我把流程走妥妥的,差一点儿都不行!看看以后还长不长记性,随便受伤!”
“随便”这个定语真是不大讲理,池跃却也不敢计较,只央求说,“初筛结果出来我就请假,等不了周末了,得回家看看我妈!”
沈浩澄心说到底还是妈亲,脸上没有太大反应,“行!”
池跃这才想起来问正经的,“徐建那边有啥进展没有?”
沈浩澄慢慢往家开车,“有几个女的挺好说话,肯证明他……爱那口,但都限于言辞,毕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基本都是自愈的,没有诊疗证明之类的凭据。这些天活没少干,还是任重道远。”
“向律没急躁啊?”池跃自然而然地道。
沈浩澄摇了摇头头,“你还不是不太了解他,师父性格多变,驴的时候很驴,定的时候也非常定,不是表面露出来的那种。”
干了一辈子大律师,当然非同凡响,池跃认可这话,没有再说。
“刚才忙什么呢?”沈浩澄反过来问他,“下班了不知道找找我?”
“啊!”池跃这才想起来说,“于主任给我一个法援案情资料,让我看完了跟你商量商量,要不要接。我琢磨了一个下午,兴趣不大。”
“为什么?”沈浩澄有点儿纳闷,按理说池跃应该挺兴奋的,他不觉得小孩儿到了挑案子的地步。
“是个杀妻案件!”池跃有些厌恶地说,“已经送到检察院了!资料上看证据链条非常完整,动机和手段都很恶劣,这男的没啥值得同情之处,懒得为这种人辩护!”
沈浩澄听完思考了一阵才又开口,“跃跃,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为其辩护的人都该有苦衷有隐情,至少值得争议,否则就不配有律师的?”
池跃认真看他的脸,“不是啊!郑可耀不也辩护了吗?可这男的实在太恶劣了!”
“律师是种职业设计!”沈浩澄强调地说,“你从学法那天开始就已经明白了律师的存在是法制建设的基本需要,作为这架庞大机器的构成和零件,我们的用处是专门制衡和监督公权力的,使之不至过苛,不至独断专行,造成冤假错案,不是必须要为某些个体减轻罪责逃脱制裁的,所以即便当事人当诛当斩,处决之前,该走的程序该有的形式,也不能免。他自己请不起律师,欲控其罪的检法部门还要帮忙指派一个,以防偏颇,你就是干这个的,咋能懒得管呢?”
池跃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我太感情用事了!”
“就事论事,”沈浩澄道,“现在你在男朋友的车上,我们便是聊天,不算批评。可我毕竟还是你的上级律师,该说的话不能省掉。跃跃,感情用事常常不利工作,你这是改行当了律师,要是继续留在检法部门,慢慢成长到手握生杀大权的程度,还总感情用事?”
言明不是批评,池跃还是羞愧,垂头听着男朋友训,不做反驳。
“你现在看到的资料都是从口供和侦查工作上剥离和总结出来的,没有亲自见到当事人前,早于法官宣判就认定他的罪行太主观了,完全彻底地和公权力部门站在了一条战线上,还起什么制衡作用?这是感情用事最大的弊端,误人误己。”沈浩澄克制不忍,坚持说全了话,“你当然可以拒绝替谁辩护,这是自由职业的好处,但不要是这种原因,否则难成长了!即使嫌疑人当真罪有应得,面临审判之时,该配给他的权利也需齐备,这是法律的严肃之处,我们可以不参与,一旦参与其中就要认真对待,不能应付了事。”
池跃点头,“你说的对。法援也是案子,杀人犯也是当事人。”
沈浩澄声音柔和起来,“这个言论足够自由的时代,够不够资格的人都在代表正义,我们却得想办法替罪犯说话,只要他们不是在逃,只要已经被捉住了!哪怕只说忏悔,都得给他们争取表达的机会!”
“我知道了!”池跃立刻说道,“明天就回复于主任,这案子我接了。”
“不是不让你挑案子!”沈浩澄收起教导之态,“郑可耀那时候我也不想接,都是血肉之躯,有点儿好恶人之常情。但你才开头呢,习惯了意气用事不好,得知道约束自己。我这些话有点儿太严肃了,说完自己都挺心疼,不说又是害你!”
池跃笑了,“你这男朋友当得真不容易,那么像辅导孩子写作业的家长呢?写不好了生气,刚说几句又要自责,生怕影响情绪!太难为了!”
“可不是?”沈浩澄见他永远善解人意,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轻轻松松就捡到个乖乖的小孩来爱,并不需要小心翼翼地等他长大,不需要在彼此陪伴的过程里面互相消耗。
“那我今天给你做菜吃!”池跃望向车外,跃跃欲试地说,“补偿补偿!还炒豆芽,就可这一个菜练,不信永远被它绊住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