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它自身,这些群众,有着高做的德行,充满了至高的潜在火力,随时准备拿起武器,一触即发,怨怒,深沉,跃跃欲试,所期望的似乎只是一粒火星的坠落。每当星星之火被事变之风吹拂着,飘在天边时,人们就不能不想到圣安东尼郊区,也无法不想到这个由苦难和思潮所形成的火药库,可怖的机锋把它安放在巴黎的大门口。
圣安东尼郊区的那些冷饮店,在历史上是有名的。我们在前面的素描里已经多次描绘过,在动荡岁月里,人们在那些地方所痛饮的,不仅仅是酒,更多的是语言。一种预兆的精神和明天的气息在那里奔涌,鼓舞着人心并壮大着人的意志。圣安东尼郊区的冷饮店有如阿梵丹山上那些建筑在巫女洞口暗会神意的酒家,一种人们凭借类似香炉的座位酌饮着厄尼乌斯①所谓巫女酒的酒家。
圣安东尼郊区是人民的水库。革命的冲力造成水库的缺口,人民的主权便沿着缺口冲出。这种主权也许有害,它和其他任何主权一样,难免发生错误,但是,尽管迷失了方向,它仍然是伟大的。我们斗胆说它象瞎眼巨人库克罗普斯的吼叫声。
在九三年,不管当时流行着的思想是好还是坏,不管那天是狂热的日子还是激动的日子,人们从圣安东尼郊区出发了,时而是野蛮的军团,时而是英雄的队伍。
野蛮。让我们在此把这词说明一下。这些毛发竖立的人们,在破天荒第一次爆发的革命动乱中,衣服稀烂,叫声震夭,横眉怒目地舞着钦锤,高举长枪,一起冲向失魂落魄的老巴黎,他们要求什么呢?他们要求压迫的停止,暴政的垮台,刑戮的废除,成人有工作,儿童有教育,妇女有温暖,要自由,要平等,要博爱,人人有面包,人人有思想,世界乐园化,每天都进步;他们要的就是这神圣、美好、和平的东西:进步;他们无路可走,抑制不住自己,这才大发雷霆,袒胸举臂,抡起棍棒,狂呼乱叫地去争龋这是一些野蛮人,的确,但是一些文明的野蛮人。
他们以无限愤怒的心情宣告人权,即使要经过战栗和惊俱,他们也要逼迫人类步人天堂。他们看上去似蛮人,却都是救世主。他们蒙着漆黑的面罩要求光明。
我们承认这些人很粗野,而且狰狞,但他们是为了善良而粗野狰狞的,在这些人之外还有一种人,满脸堆笑,周身锦缎,披金挂银,彩缓,宝光,丝袜,白羽毛,黄手套,漆皮鞋,时臂支在云石壁炉边的丝绒桌面上,不紧不慢地坚持要维护和保持过去、中世纪、神权、信仰狂、愚昧、奴役、死型、战争,低声细气、温良有礼地赞颂大刀、火刑和断头台。至于我们,如果一 定要我们在这些文明的野蛮人和野蛮的文明人之间有所选择的话,我们宁愿选择那些野蛮人。
但是,感谢上帝,另一种选择也是可能的。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陡然下坠总是不必要的。既不要专制主义,也不要恐怖主义,我们要的是徐徐上升的进步。
有劳上帝。务使坡度舒缓,这就是上帝的全部策略。
六安的拉与他的副将们就在这段时期,安的拉感到事变即将发生,便暗中着手整顿队伍。
大家全在缪尚咖啡馆里举行地下会议。安的拉正以某种闪烁然而打中要害的语言在说话:“应当明确一下目前的状况,有哪些人是可靠的。如果需要战士,就应动员起来。准备好打击力量。这并无什么不好。在路上有牛时,过路的人,要比在路上没牛时,有更多的机会遇见牛角。因此,让我们来数数这牛群。我们这儿有多少人?这工作不能拖到明天去做。革命者随时都应抓紧时间,进步不准许延误时机。我们应当防止意外。不要手忙脚乱。现在就应检查一 下,我们所做的连缀工作是否有脱线的地方。这件事今天就须摸清底。古费拉克,你去看看综合工科学校的那些同学们。今天星期三,正是他们放假的①厄尼乌斯(Ennius),公元前二世纪的拉丁诗人。
日子。我说,弗以伊,你去看看冰窖的那些人。公白飞已同意去比克布斯。那儿有一股极棒的力量,巴阿雷将去察看吊刑台。勃鲁维尔,那些泥瓦匠有些蔫气了,你到圣奥诺雷一格勒内尔街的会址里去为我们打听一下消息。若李,你到杜普伊特郎医院去了解一下医学院的动态。傅须埃到法院去走一趟,和那些见习生谈谈,我,负责苦古尔德。”
“全安排好了。”古费拉克说。
“没有。”
“还有什么事?”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事?”公白飞问。
“梅恩侧门。”安的拉回答说。安的拉聚神凝想了一阵,又说道:“在梅恩侧门,有些云石制造工人、画家、雕刻工场的粗坯工人。那是一伙劲头极大的自己人,但是有点忽冷忽热。我不了解他们最近出了什么事,他们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他们冷下来了。有空就打骨牌。应当尽快去和他们谈谈,并且透彻地谈谈。他们聚会的地点在利什弗店里。从中午到一点,可以在那儿遇见他们。这一炉快熄灭的火非打些气不可了。我本来想把这事交给马吕斯去办,这人心乱,但还是个好人,可惜他不再来这里了。我们非得派个人去梅恩侧门不可。可没有人了。”
“还有我呢?”格郎泰尔说,“我不是在这儿吗?”
“你?”
“我。”
“你,去教育共和党人!你,去用主义鼓舞冷却了的心!”
“为什么不?”
“你也能做点象样的事吗?”
“我的确潦潦草草有这么一点雄心大志。”格郎泰尔说。
“你一点信仰也没有。”
“我信仰你。”
“格郎泰尔,你愿为我帮个忙吗?”
“帮任何忙都可以。替你擦皮鞋都行。”
“那么,请你不要管我们的事。去喝你的苦艾酒吧。”
“你太不识抬举了,安的拉。”
“你会是去梅恩侧门的人!你会有这能耐!”
“我有能耐走过格雷街,穿过圣米歇尔广场,从亲王先生街斜穿过去,进入伏吉拉尔街,走过加尔默罗修道院,转到阿萨斯街,到达寻午街,把军事委员会抛在我身后,跨过老瓦厂街,步上大路,沿着梅恩大道走去,越过侧门,井走进利什弗店里去。我有能耐于这些。我的鞋就有这能耐。”
“你也大约认识利什弗店的那些同志吗?”
“不多。我们谈话都是‘你,来‘你,去的罢了。”
“你打算和他们说些什么呢?”
“谈罗伯斯庇尔呀,这还用问!谈丹东。谈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