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璲突然升腾起一阵暗火,他想让傅秋锋注视着他,哪怕抱怨几句也行。
但傅秋锋低着头,被浇了一身冷水,湿透的鬓发贴在颊侧,即便如此,容璲也没在他头顶看见有分毫怨怼的数字,别说玖这么高,连壹都没有。
“你不怨朕吗?”容璲站起来,目光有些深沉。
“臣不敢。”傅秋锋疏离地说。
容璲猛提口气,甩了下袖子背过身怒道:“你现在就回去!”
傅秋锋躬身行礼,视野内影影绰绰,仿佛眼前挂了个风中忽明忽灭的灯笼,把景物都照的满是闪动的光点,他用力闭上了眼,然后再睁开,光线却蓦地一暗,像蒙住厚布一样陷入漆黑。
他愣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用发颤的指尖覆上双眼,即使用力开阖几次,也还是没能摆脱这阵粘稠的黑色。
“傅公子?你醒了。”
韦渊终于端着兑了热水的盆回来,容璲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韦渊便越发猜不透容璲的心思,只好撤到一旁。
傅秋锋僵硬地凭着记忆走向门口,步伐放的很慢,视觉没有恢复的迹象,他想试探着前行却撞在了椅子上,闷哼一声险险摔倒。
韦渊觉得奇怪,他上前去扶起傅秋锋,托着的手臂正细微的发颤,手指下意识的抓了一下他的袖子,又吃痛似的张开,他抬头看向容璲,不知所措道:“主上?您……”
“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容璲咬了下嘴角,故作不耐地过去拽回傅秋锋,“墨斗可没有让人瘫痪的本事。”
“臣知错。”傅秋锋挣开容璲的手,“臣让陛下心烦了,这就退下。”
“朕没……哼。”容璲一腔火气没处发泄,目送傅秋锋踉跄着扶墙出去,抬腿踹翻了屋中的椅子。
眼睛还好的时候,傅秋锋从未如此清晰的触摸过地牢墙壁的纹路。
不知是余毒未清,或是他的大脑仍未放过自己,他还能感到指甲被钳子掰断后的剧痛,这感觉消褪的很慢,但他的指甲还完整的长在手上,刮蹭墙壁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他恨不起来,只是有些颓丧,好像这毒从他胸腔里挖出了什么,让地牢潮湿的凉意趁隙钻入,他捋着墙走,却还不知要如何回兰心阁,他受过各种各样的伤,但至少没瞎过,宫中亭台楼阁复杂错落,他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凭记忆走对。
总不能让执勤的暗卫送自己回去吧,曾经的暗阁首领,怎能这般无能狼狈。
傅秋锋轻轻叹了口气,抬脚时突然磕在台阶上,失去平衡跪了下去。
容璲不想跟傅秋锋一起走,见到他疏冷垂首的模样,容璲便不禁生出是自己做错的想法,他在屋里暴躁地踱步,韦渊快被他转晕了,就在这时走廊传出一声闷响,半晌再没有其他动静。
韦渊试探道:“主上,您不去看看吗?傅公子好像还没出去。”
“磨磨蹭蹭,耽误朕回碧霄宫。”容璲拂袖冷声说完,大步出了刑室。
傅秋锋坐在台阶上,靠着墙壁默默调息,听见刑室房门砰的一下,便睁眼停下了动作,缓缓站起来想走。
“站住。”容璲冷喝一声,“我们顺路,到天垣门再说。”
“是。”傅秋锋跟上容璲,他听声辨位的功夫还在,虚浮地跟在了容璲身后。
他们走出一段,容璲回了几次头,渐渐发觉不对,站定屏息之后,果然傅秋锋也停在原地,茫然地环顾四周。
“你的眼睛怎么了?”容璲扣住傅秋锋的肩膀,逼抬头面对自己,那双本该明锐的眸子此时黯淡无光,看向他时也没有聚焦。
“被陛下挖掉了。”傅秋锋平淡地说,“在幻觉里。”
容璲一怔:“朕挖你眼睛做什么,瞎了还怎么为朕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