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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第2页)

“听说了吗?据说列旺多夫斯基今天就从莫斯科回来,人家说,一切都已经定了。”

他不屑地耸耸肩:

“我对这些毫无兴致。最好还是把你的工作结果让我看看。实验进行得怎么样?”

“今天的青蛙一点儿也不管用,”嘉莉娅说。

好啊,怪起青蛙来啦!这半天时候肯定全给断送在议论新闻上了。怪不得现在一个个都默不作声,都在全神贯注地埋头工作,因为早已谈够了。完全可以想见,从早晨开始,这儿曾经是一派什么样的景象。

“你也别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嘉莉娅说,“反正大家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大家是谁?”特里丰诺夫不悦地盯了妻子一眼。她要他怎么样?最好还是多留心留心自己的外表吧。自从他俩添了个儿子,她变得愈来愈不修边幅。头发梳得马马虎虎,手臂上抓痕道道——养猫成了她的新嗜好;脚上套一双穿烂了的便鞋,这是她专门放在实验室里的,因为脚后跟老是被磨破,鞋跟处露出絮在里面的棉花……她喜欢在实验室里存放私人的什物,这习惯同样使特里丰诺夫感到恼火:只要打开桌子的底座,那最下面的抽屉里什么玩意儿没有!旧鞋、卡普隆“破袜”、断柄梳子、网兜……

“大家是谁?”特里丰诺夫又问了一遍。

“就是……我们实验室里所有的人呗,”尽管嘉莉娅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说悄悄话,但大家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纵然蒸馏器里的水声也许可以稍稍盖过她的声音,但那些摆满各种仪器、器皿的桌子却一张紧靠着一张。

他们实验室里有两个极端。一个是实验员塔先卡,她整日价疑神疑鬼,担心裁减人员、取消实验室、撤换领导等等大灾大难临头,因为这些事情可能会促使她被解雇。另一个极端则完全相反,这就是安德烈?诺沃日洛夫。他在实验室的角落里为自己争得了一方天地,用橱子把它严实隔开,整天价缩在那儿,就象在修道室里打坐,加上蓄起了黑苍苍的大胡子——俨然是一位使徒、一位先哲……诺沃日洛夫只要能炫耀自己的独立自主,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任何权威都不在话下!他心目中不存在什么权威。从他那儿只能听到“这一位啥都不懂”,“那一位的学位论文狗屁不通……”,至于自己应该完成的那篇晋升副博士的论文,他似乎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反而扬言说,把时间耗费在舞文弄墨上实在可惜,科学的前进靠的不是学位论文。是的,靠的不是学位论文,但总得有一定的规章制度吧……而主要的是,虽说安德烈无疑想打扮成一个反对派,一个虚无主义者,但他自己却完全不是这样的人。事实上他十分腼腆,缺乏自信和果断。凡是象特里丰诺夫那样与他大学同过窗的人都深知这一点。所有这些刻薄话,无非是他想用以掩饰自己的信心不足而已。一旦他着手写起论文来,就会翻来覆去改个没完,直到人家几乎是强行从他手里取走为止。同塔先卡截然相反,诺沃日洛夫口口声声要让人相信,任何裁员都不会使他惶惑不安。“没什么大不了!”他说,“要是把我赶走的话,我就去传达室看大门。这差事更美!要操心的事很少,空闲时间却成倍地增加。我有个搞数学理论的朋友就当了司炉工。管管暖气,好不清闲自在,只消坐着看看仪表,任他坐着看书,推导自己的公式,值上一个夜班还可以补休两天——舒服极了!比待在任何一个研究所里阔气多啦。可惜后来人们探出了底细,知道他受过高等教育,就把他轰走了。所以,关键问题是要瞒住自己受过高等教育的学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我在期待(4)

特里丰诺夫心里明白,有关列旺多夫斯基以及他俩——列旺多夫斯基和特里丰诺夫——之间关系的种种闲话,正是从这些橱子背后、从诺沃日洛夫那儿流出来的。

“没什么好怕的,”嘉莉娅说,“我们会继续斗争,不是吗?”

这些话她说得慷慨激昂,他却冷冷地一笑。

对于科学,她还保持着纯粹是中学生的天真浪漫的想法。学术思想的斗争……蒙难者的光晕……第一个发现者的崎岖之路……这一切已属过去,在现代,这些不过是讲给外行人听的童话罢了。有的只是性格的斗争、自尊心的斗争……至于科学……它愈来愈趋向于集体的事业,因而个人也就微不足道……“我们都是事实的搜集者,大家各行其事,跟自己属于什么学派、流派毫不相干……某甲所以反对某乙,并不是因为不赞同乙的学术观点,而是因为不能宽恕他曾经一度反对过某丙,而这位某丙恰恰当过某甲的学生……尽为些琐事扯皮……

“我再说一遍,”特里丰诺夫悻悻地教训妻子道,“对这种新闻我毫无兴致。我干吗该受它触动呢?让那些想重新投靠列旺多夫斯基的人去提心吊胆吧。关我什么事?何况我相信,这不过是老一套的流言蜚语。闹一阵子也就烟消云散了。

“你真这么看?”嘉莉娅满怀希望地问。

她干吗激动不安呢?列旺多夫斯基是个老派的教授,对待妇女一向讲究礼貌,从来不和她们争斗。

特里丰诺夫竭力要她相信,同时也要自己相信这些新闻对他触动不大,这倒也并非特别违心。这同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不一样。据说列旺多夫斯基重新被起用、恢复了地位,据说他将被任命为一个大实验室的领导人,据说这个实验室将设在他们的研究所,据说更为远大的目标是接任该所所长的高位,所有这些“据说”当时曾撩得他心乱如麻。尽管他反复宽慰自己,那些陈年旧帐早已被人们遗忘,而且他在其中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无非是只小卒,一个听话的孩子、别人旨意的执行者,如此而已,人们理应懂得这一点,聪明的列旺多夫斯基不会理解。然而宽慰也枉然,他还是无法摆脱忐忑不安的心情。

可是,自此之后一年半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起用列旺式夫斯基的传闻又频频发生,宛如春天树上的幼芽不断吐绿生长,象风中树叶一般飒飒作响,但随后便恰似秋叶那样渐渐地、不知不觉地萎缩、枯黄、掉落了,一切又重归沉寂—尔后又多次周而复始,只是细节、口气和个别的语句稍有变化,似乎是谁谁亲口所讲,又是谁谁亲耳所闻,这一切发生得如此频繁,以至特里丰诺夫现在再也不信真会发生什么变化。“这一类事情,”他说,“要么一下子就定下来,要么根本就解决不了。”说到底,列旺多夫斯基毕竟是个复杂的人,他的候选资格对许多人来说绝非毫无争议,只要上头,只要科学院里有人怀疑这种任命是否合理,那么一切就会卡壳、停顿,很可能就此化为乌有……

他仿佛觉得,在这一年半里他已经被折磨够了,内心已经想象过并经历了所有可能面临的种种麻烦(话又说回来,这算什么麻烦呢?不过全是些心境意绪,没有一丝儿现实的影子),他似乎早已完全平心静气,然而,当眼下旧闻新提的时候,又再次使他感到惶恐。

他开始工作,双手灵巧麻利地做着习惯的机械动作:用银针刺进青蛙的脊髓,使钉在浸过石蜡的软木板上的青蛙伸开四肢躺直,随后操起解剖刀切开皮肤,露出肌肉——就在他忙于做蛙切片、完成这并不复杂的手术时,思绪却依然回到了那听到的新闻上。

昨天他在走廊里同研究所所长相遇。他们一块儿下的楼梯,一块儿走到街上。所长详细地询问了他最近的实验情况,并说,民主德国有个科学家团体不久将上这儿来参观。关于列旺多夫斯基的事,他只字未提。

就是说,两者必居其一:要么他毫无所知,因此这些传闻纯属无稽之谈;要么他故意不同特里丰诺夫提起这事。要是后者,这就更糟。如果别人对你有所忌讳,认为没有必要让你知道内情,如果有些事瞒着你,在你背后进行,那绝非什么好兆头。

“喂,老兄,”特里丰诺夫发觉有只手搭住了他的肩膀,一回头,见戈沙?乌斯宾斯基站在他的背后。“要是你想得到绝对可靠的消息,我可以给你出个绝妙的主意——打电话问谁。”

“问谁?”特里丰诺夫话刚出口,便暗暗生自己的气:他上钩了。他们凭什么全都这么深信不疑,以为他心里只惦记着列旺多夫斯基的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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