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上了香槟酒,安德鲁靠着椅背坐好。他乐于享受头等舱的高级待遇,尽管这些在今天并不象以往那样重要。当然,这些为旅行增色的殊遇是妻子花的钱。他自己作为一位业务繁忙的医生,以他的收入要讲究舒服也是绰绰有余的,可是他怀疑自己是否肯花钱坐伦敦飞纽约的头等舱位,当然更买不起那架私人喷气式飞机了。西莉亚常乘它环游北美,有时安德鲁也去。
然而,满天飞行将结束,茫茫来日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毫无把握。
钱,在他们的婚姻生活中从来不是什么问题。他们从来没有因为钱发生过争论。从一开始,妻子就坚持把两人的收入合在一起,银行存款只开了一个户头。尽管安德鲁如今的财政贡献比西莉亚小得多,但谁也不去记这种帐。
他一任浮想联翩,两只手仍然叠在一起。这时747客机向西飞去,眼底是大西洋。
“安德鲁,”他妻子说,“你总是这样泰然自若,总是这样坚强。”
“真有意思,”他回答,“坚强,正是我对你的评价啊。”
“力量有不同的类型。我需要的是你的类型。”
机舱里出现了准备开饭的忙碌气氛,小餐桌一一放下,白色桌布和餐具摆了上来。
一会儿,他妻子说:“无论如何,我要斗争下去。”
“你不总是这样的吗?”
她正象平时那样在仔细思量。“今后几天,我要选一个律师,要稳健而不浮夸的。要手腕太多不好。”
他握紧她的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她朝他微笑,“上法庭,你会坐在我身边吗?”
“天天如此。我的病人可以自找门路,直到官司了结。”
“你绝不会这样做的,但是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
“还有其他医生。会安排好的。”
“也许,”他妻子说,“也许有合适的律师,我们可以创造一个奇迹。”
安德鲁用刀去挑面前的鱼子酱。不管处境多么困难,放过不吃是没必要的。
“奇怪会发生的,”他一边说一边把鱼子酱抹到面包上。“我们一开始就是奇迹,你和我。从那以后,你又创造了其他一些奇迹。为什么不再来一个?这一次单是为了你。”
“果然那样,就真是奇迹了。”
“会是奇迹的。”他温和地纠正说。
安德鲁合上眼。香槟酒和高空飞行使他发困。朦胧中,他想起了第一次奇迹的出现。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第一卷1957——1963
1
乔丹医生低声说:“你的妻子怕是不行了,小约翰,最多还有几个小时。就这些了。”看到眼前这位从工厂里来还穿着工作服的瘦小青年一脸苍白、神色愁苦,便加了一句:“我也许不该这么直说,不过我想你要的是实情。”
烈药(2)
新泽西州莫里斯镇的圣林德医院里。室外传来傍晚时小镇习有的喧闹声,稍稍打破一点他们之间的沉默。
病房暗淡的灯光下,安德鲁?乔丹看到病人的丈夫喉头上下牵动两次,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我没法相信。我们刚刚开始,才刚刚开始,你知道我们有个很小的孩子。
“我知道。”
“这真是太……”
“太不公平了?”
年轻人点点头。这位约翰?罗今年二十五岁,比乔丹小两岁,一望而知是个勤快正派的人,现在当然是悲痛欲绝了。安德鲁真想好好安慰他一下。死人的事安德鲁见过不少,也熟知临终前的种种迹象,但对弥留人的亲友该怎么说话,他还没有把握。医生应该实话实说呢,还是另有什么比较含蓄的表达方式呢?这一点,医学院没有教过,以后也没有人教过。
“病毒当然不公平,”他说,“不过多数也不象玛丽现在这个样子,一般来说治疗总还是有作用的。”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有什么药能够……?”
安德鲁摇摇头。没有必要详细回答,说什么“还没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能够治晚期传染性肝炎急性昏迷的药”之类的话了;也无须告诉他今早自己又问过诺阿?汤森大夫、汤森跟乔丹同一诊室,是个老资格大夫,又是医院的内科主任。
一小时前汤森对安德鲁说:“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也不可能做出别样的处理。”这以后,安德鲁才给在附近布敦镇的工厂里干活的约翰?罗捎了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