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悟箫挣扎着略直起身子。
楠姨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杀人了,今日却为了她,在暴怒之下开了杀戒。
“箫儿,你怎么样?”楠姨看也不看倒地的尸身一眼,直接奔向殷悟箫,焦急心痛溢于言表。
殷悟箫只得无力地叹气:“我还好。”该怎么说呢?楠姨总说她冲动,可当有大事临头之时,楠姨仍像年轻时一样,冲动易怒。可是,楠姨只有为了她才会如此冲动啊。
然后,她看见楠姨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
重重撞上墙壁。
“久儿……”
殷悟箫终于支持不住地倒地。因为失血过多,眼前已开始有些微的恍惚,她勉强看见一双精巧的殷府特制的丝履停在拾儿死去的脸庞旁边。
“小姐,”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轻唤。
“真可惜,那丫头还是心软了,刺得不够深啊不够深。”那声音啧啧作声。
“总算没有白费我易容潜入你身边两年的精力,终于等到今天了。”那声音含着一丝惬意。
“小姐,”那声音停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我来取你的命了。”
“两个心腹丫环一前一后要取你的命,你可开心?”
一个四方形的小锦盒缓缓坠地,正落在殷悟箫面前。
那正是先前她摸遍了暗屉中不曾寻到的麻醉散。
“殷悟箫,你想不到吧,你居然会死在一块玉上。”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扯掉她腰际的血玉玲珑坠。
“为了一块玉?居然是为了一块玉?”殷悟箫颤抖着,望着一地的血迹,望着楠姨一动不动的身子,猛然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另一只白皙的手扼住她颈子,红唇在她耳边轻轻道:“其实,不止因为那块玉,还因为,我恨你。”
二十年前的小产对楠姨的身子的伤害是毁灭性的,曾经叱咤江湖的妙手毒姝中了久儿一掌以后,仍然拼了最后一丝功力,舍命护她,就此香消玉殒。
而她,这个本该丧命的人,被楠姨喂入了精心炼制的蛊,护住了心脉,逃出生天。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逃跑的时候还记得从久儿手上夺走那块血玉玲珑坠。
那一夜,殷府上上下下二十几人皆与楠姨惨死在同样的手法上。
她不怪楠姨,也没有资格怪。楠姨不过是想让她活下去罢了。即使今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要受制于“求不得”,都要活得如行尸走肉,可为了让她行尸走肉地活下去,楠姨毕竟赔上了她的性命。于是她逃了,再也不敢回来,过去三年她唯一所做的事情就是照楠姨的意思,活着。
蛊毒一点一点啃噬了她的欲,她的情,啃噬了她的自傲和狂妄,留下一个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终日的水无儿。
或者不是蛊毒使她变成如今这样,而是她自己令自己改变至此呢?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会想起拾儿所说的那句话:“只怪你太贪心……太贪心……你不懂得,求之不得的滋味。”
难道真是报应?三年了,她不仅尝够了求之不得的滋味,还要告诉自己,连求,都不能求。
她想起直爽娇俏的久儿脸上乍现本不属于她的蓄谋已久的狠毒与深沉,冷冷地冲着她说:“对不起了,为了他,我必须这么做。”
她千百次地在心中大吼:“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那女子,欠她一个回答。
殷悟箫没有对乔逢朗尽数吐实。她没有告诉乔逢朗,她知道久儿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也许她看不出久儿包藏已久的祸心,但朝夕相处,久儿浮现在面上的红晕,不是假的,能让她如此一心一意的人,只有一个。
至于那个中原因,决不会与拾儿相同。究竟为何,为何要杀了她,才是为“他”好,成为三年来一直萦绕她脑中无法散去的毒。
乔逢朗伸手抚上殷悟箫泉涌的青丝:“都过去了,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那声音中的怜惜,不似作假。
殷悟箫合上眼睛,一滴清泪悄悄滑落眼角,却未及颊上,便干了。
第十五章 匣里金刀血未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