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盘算一边摸着下巴暗自点头,对着底下人吩咐道:“准备好了吗?咱们早些动身,扬州只怕不久就要有一场大乱子呢。”
她手底下最倚重的掌柜对着她苦笑道:“东家,您何苦这般得罪海知府?咱们日后还要到扬州来行商,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重岚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吩咐下去,咱们的生意,除了粮食买卖,其他的买卖都给我从扬州撤出来,小心别给人捏住把柄。”她说完一撩衣摆跨出门,正了正头上的帷帽:“反正咱们是行商,大不了不在南边混了,我带着你们去鞑靼放羊,做皮货买卖去。”
自家东家是洒脱之人,身为手下人也只能陪着苦笑。
重岚倒不是很担心这个,海西为着官声,总不会明目张胆地对她做什么,只能用职权之便想法子让她倾家荡产,不过她倒不是很在乎这个,天大地大,哪里还做不了生意了?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海西现在就算没疯也差不太远了。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收拾停当之后就带着人直奔码头,她思虑周全,自己的船上回被烧毁了,这回便从可信的船帮里租借了一艘,和船老大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上了船。
远看瞧不出来,等她弯腰进了船里,才发现往来的除了船老大,其他的竟然都是生面孔,她面色微变,忙让雇来的护卫护在神色,冷着脸地转头问道:“你们这是搞什么?”
船老大弓着身子,诺诺不敢应声,这时候从底下缓缓走上来一个人,正是海西的府上管事,他对着重岚微微笑道:“重老板,我们大人请您过府一叙。”
海西站在游廊里,探手逗弄着架子上的鹦哥,忽然转头对着旁边呵着腰站着的管事问道:“人带回来了?”
管事弯低了身子赔笑道:“您的吩咐,船行的人敢不应吗?”
海西面上露出些笑,自打‘张东岚’一来他就诸事不顺,今日总算有件能让他稍稍宽慰些的事儿了。他慢慢道:“她也算是个机警的了,一直没给我拿住错处,今日多亏了她急着要走,不然还不一定拿的着她。”他微闭了闭眼,散漫问道:“这事儿没让什么人瞧见吧?”
管事笑道:“您放心,她那几个护卫还不够看的,全给绑住沉了江,小的带着她抄小路回来,不会有人瞧见的。”
海西这才放下心来,想到重岚媚态天成的模样,心头一阵火热,一撩袍袂转身往暗室里走去,一进去就看见重岚皱着眉坐在放置好的红木高脚凳上,他立在她身前冷笑道:“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你肯痛快给本官为妾,又何至于落到这个下场!本官告诉你,你现在就是我府上的奴婢,一辈子见不得天日!”
他说这话,就是想看见重岚痛哭流涕,满面惊慌地对着他苦苦哀求的样子,没想到重岚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处,双眼直勾勾地瞧着对面墙壁。
海西有些不耐:“贱婢,还不说话,吓傻了不成?!”
重岚这才回神一般,慢慢转过头来,没想到反而把海西吓了一跳,她眼里布满血丝,面容阴惨,头发披散着,颤声儿道:“这屋子是不是死过人?”
海西心里一惊,这屋子里是他寻欢作乐的所在,有不情愿跟他便自尽的,也有失手被他玩弄致死,当然出过不少人命。他心慌了一下,随即沉着脸喝道:“贱婢,你胡说什么呢!”
重岚静静地瞧着他,原本满脸惊骇欲绝的表情渐渐凝了下来,就这么半人不鬼地瞧着他,原本修长的倩影被烛火照的忽明忽暗。
海西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正想叫人好好整治这个不知规矩的贱婢。就见她慢慢咧开嘴,红润饱满的唇像是喝了血似的,嫣红的唇扭曲出一个可怖的弧度,声音轻柔飘忽:“我知道的,我瞧见她了。”
☆、第110章
要是海西心中无鬼,这时候自然坦荡,可这间屋子死没死过人别人不清楚,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但重岚一介商贾,她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她真的瞧见什么了?
海西惊疑地瞧着她,不由得倒退了几步,随即怒声道:“贱婢,你胡说什么呢,发的这是什么疯!别以为装神弄鬼我就能放过你!”
重岚定定地瞧着他,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在空寂寂的屋子里回荡,像是有十几个女人同时在笑:“海大人是读圣贤书的,不知道相信不相信世上有鬼?”她纤纤十指搭上了他的胳膊:“你让开些,别挡着身后的姐姐跟我说话。”
海西被她说的真觉得后脊背发凉,下意识地闪开了几步,闪开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面上带了恼色,一把搡开她:“滚开!你这贱人胡说什么呢!”
重岚并不理他,而是做了幅侧耳倾听的姿态,嘴里时不时应几声,絮絮安慰着:“我知道姐姐去的惨,有冤没处诉,冤有头债有主,谁害死的姐姐,姐姐便去找他去。”
海西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通体发凉,他自然不是那种轻易被人愚弄的蠢货,但这暗室死过的女子之数他都记不清了,和重岚说话的是谁?是被生生打死的翠微?还是不堪受辱自缢而死的芸娘?
他身子僵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喝道:“贱人,住口!”
重岚并不理他,仍旧对着墙壁絮絮低语,原本柔媚的五官变得十分模糊晦暗。这时候就算是个色中饿鬼只怕也提不起兴致来了,更何况海西还不能人道,他面色大变,终于忍不住夺门快步走了出去,一边走嘴里还骂着‘疯子,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