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烧鸡公窗外,晏琳和刘沪端着酸辣粉朝学校走。晏琳看见停在店外的小车,偏转脑袋朝店内看,透过玻璃,恰好与窗内王桥对视一眼。窗前有一小截露出水泥路面的铁柱子,晏琳踢到了铁柱子,身体一个踉跄,酸辣粉摔得老远,地面一片狼藉。
王桥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了起来。
晏琳出了丑,气急败坏地东张西望,透过窗,她清晰地看到王桥的笑容,不禁朝他挥了挥拳头,这本是熟悉人之间才用的动作,用在此时倒也自然。
王桥觉得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挺可爱,率真中带着泼辣。
赵海没有注意到窗边的女孩,专注地看着那枚被做成项链的铁丝。铁丝粗硬尖锐,一端光滑,另一端锈迹斑斑。眼前铁丝让他想起曾经捆住自己的铁丝,后颈窝不由得冒起凉气。
把玩良久,他将铁丝还给王桥,道:“这段铁丝就是你的超级护身符,有了这个护身符,什么事情都会成功。”
廖老板亲自端着烧鸡公来到桌前,道:“正宗高山土鸡,味道绝对巴适。”他又递出名片,对赵海道:“以后要吃烧鸡公,提前打电话过来,我先让人炖着,到餐馆就能上桌子。”
王桥尝了块鸡肉,肉嫩、味香,他疑惑地道:“我们才来二十来分钟,这么快就煮好了,味道还行,应该不是高压锅压的。”
廖老板道:“你是内行,厨师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
从门外呼呼啦啦走进六个人,清一色吊裆裤和黑布鞋。吊裆裤是指腿部和裆部特别宽大的军警裤,走路时裆部很空,荡来晃去,俗称吊裆裤。黑布鞋是指胶底和黑色布面组成的平底布鞋。
吊裆裤和黑布鞋是静州城内社会青年的典型穿着,是军警裤在新时代最后的残留。
六人里有一人是王桥同寝室的室友,叫包强。王桥颇为厌烦此人,有意别过脸,低头吃肉。
包强是静州五中毕业,五中是准社会人物的大本营,学生们在校期间以认识社会人物为骄傲,打架斗殴实在是家常便饭。包强被母亲押到复读班后,根本无心学习,满嘴社会语言,在寝室时常抽烟喝酒,更令人恼火的是他酒量甚浅,凡喝必醉,醉了就失去理智,和室友打闹了很多次,关系弄得很僵。他走进店里,直奔柜台,道:“老板,几个哥们来看我,赶紧弄一锅。”
廖老板暗道晦气,脸上不耐烦神情一闪而过,习惯性地掏出烟,道:“哥几个到二楼坐,我给你们炖一锅。”他不愿意包强等人在大厅里影响其他客人,干脆将这些人引到了没有人用餐的二楼。
上楼时,一个正在上楼的社会青年飞起一脚踢在墙板上,楼梯传来砰砰两声巨响,随后又传来“咣”的一声,一扇房门碰到墙壁上,差点散了架。
(第六章)
第七章结拜
廖老板捏紧了拳头,压抑着胸中怒气,将这伙人请进雅间以后,胸口郁气不断堆积,似乎马上就要爆炸。他在大堂转了几圈,来到王桥身前,道:“依着我当年的脾气,早就提刀砍死这些青屁股娃儿,现在做生意了,只能忍气吞声。”
王桥和赵海离开静州多年,两人都对静州社会另一面了解不深,今天偶遇静州版本的古惑仔,觉得新鲜。
赵海道:“这群人是五中的?”
廖老板道:“他们这一群都是世安机械厂的,只有那个包强是五中的。不知包强脑子搭错了哪根弦,跑到一中来读复读班。我敢肯定他不出两个月肯定要被开除。”
赵海道:“这群人里面还有人在读复读班?”
王桥道:“是理科班的,和我一个寝室。他在寝室里挺牛,除了几个世安厂的学生,其他同学都不喜欢他。”
赵海想回家乡搞中外合资,有意识了解静州最真实的社会面,就问廖老板:“刚才那伙人都是世安机械厂的?”
廖老板道:“他们这伙人到我这里来过好多次,不仅白吃白喝,还要收保护费。领头的刘建厂是被世安机械厂开除的工人,他以前跟着胡哥混,后来世安机械厂破产,有一些青工就跟着他出来混社会。包强是个小跟班,每次都是他来点菜。”他说到这里突然间有些失神,道:“这些青屁股娃儿随身带着砍刀,下手时从来不知轻重,以前好些个成名已久的大哥都被砍得屁滚尿流,廖三在静州算得上鼎鼎大名,被一群人堵在台球室里,手掌被砍了下来。他们恶毒得很,将断掌扔到厕所里,让廖三到医院续接的机会都没有。”
赵海观其言察其色,见其颇有恻隐之心,道:“你是廖三的亲戚?”
廖老板道:“说起来也算是亲戚,我们是西北街道的,有一大片都姓廖。以前我也喜欢在社会上跑,那时还讲江湖道义。现在这些人只讲钱,完全没有规矩,啥事都做。”
王桥静静听着赵海与廖老板谈静州**变化,没有多说话。广南第三看守所聚集着全省最凶恶、最狡猾、最阴险的犯罪嫌疑人,在这种地方能站稳脚跟,他胸中自然有底气,并不惧怕静州的社会青年。
正在谈话,听得“砰”的一声,从二楼上扔下来一个瓷碗,差一点砸中了赵海停在外面的小汽车。
“太猖狂了,我们这种小生意人实在惹不起。我去发圈烟,免得把我店砸了。”廖老板看着又一个扔下来的碗,神情黯然。
原本两人想安安静静地交谈,遇上了这群无法无天的社会青年,聊天心情都被破坏了。赵海看着地上破碎的碗,道:“社会上有阳光面和阴暗面,谁和阴暗面纠缠不清,谁的人生就会变得灰暗。所以我们做事要选择行业,要趋利避害,尽量少和这些社会底层接触。只是有时无法选择,但是能选择时一定要和阳光在一起。”
王桥深有同感地道:“尝过看守所滋味,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进去,选择读书和看守所经历有直接关系。”
一锅美味的烧鸡公足够五六人吃,赵海和王桥胃口都不错,甩开膀子大干。吃饱喝足,王桥抹着油嘴,坐着赵海的小车回到复读班教室。
下车时,恰好晚自习铃声响起。三层宿舍楼就如能吞吐怪兽的大山,将无数疲惫的年轻人从宿舍里喷了出来,抛向教室。在复读班读书的学生普遍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面子倒是其次,更关键是对前途的焦灼。学生们神情普遍阴郁,汇合在一起,空中仿佛编织成一片忧伤的大网。
赵海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一路坦途,此时坐在车中揣摩着复读生的心态,但是他只能理解其皮毛,内心深处焦躁、绝望、悲伤情绪则难以真正体验。
等到王桥背影消失,他掉转车头,驶出东侧门。
经过烧鸡公餐馆时,发现公路上有许多玻璃和瓷器碎片,碎片用锋利的棱角威胁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
赵海感觉熟悉的静州城变得越来越陌生,那几个闯入餐馆的世安机械厂青年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