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绘梨衣找身合适的衣服我可是搜了很多时装网站,最后基本还是确定了洋装风格,配合她黑道公主的身份。目前正在筹备新版的《龙族》画集,我会跟画家一起设法绘制一版洋装小御姐的绘梨衣。
在那七天里他们去过的地方也是反复挑选过的,还特为这个研究了东京迪斯尼有什么游乐项目……
他们驾车在东京城里躲避追踪的线路也是研究过的,如果有读者去东京自驾游可以体验一下,我还试图过查询时间表,以确认搭乘火车几个小时能够从四国返回东京,但没能找到火车时刻表。
我是下定了决心要把那七天写的绚丽温柔,绘梨衣那句“世界很温柔”在我心里藏了很久,我要穷尽笔力把它表达出来。
但就像酒德麻衣讲的那个剧作家的故事,后来那么悲伤,只是因为相遇的时候那么美,如果悲剧不能逆转,那么你在故事开头所体会到的欢乐,最后都要用双倍的悲伤来偿还。
尽管最后他们没能彻底摆脱那个坚硬的、铁灰色的世界,还是被命运追上了,可我真的很满意于我把那七天写得很美,我把绘梨衣写得很可爱,把路明非写得很帅,落日下的拥抱和月台分别的一幕是我自己写过的所有作品中最顶尖的场景之一。
还是回到高仓健和田中裕子的那部电影《夜叉》,最终男女主角并没有在一起,可看过的人回想起田中裕子穿着红色的棉纱,站在冰天雪地中眺望远方,那一刻美得让人黯然销魂。
尾声中绘梨衣给路明非送花票的那一节,其实最初的设想是发生在故事中间的。
绘梨衣回到蛇岐八家之后,路明非继续苦逼地在牛郎店打工,那天晚上他的新人秀不得不登场了,可他唱歌跑了调,卖萌卖成了蠢,无论恺撒和楚子航怎么帮他们找补都补不回来,最后买花票支持他的只有那位温柔的设计师早苗。
就在他黯然神伤想着这下子牛郎店也呆不住,唯有去外面流浪的时候,穿着洋装的少女穿越人群,在最前方那张摆着“Reserve”牌子的桌边坐下,唰唰唰地写了一亿日元的支票给侍者。她买了十万张花票要挽留路明非,十万响鞭炮炸得歌舞伎町都震动,路明非隔着白烟和女孩默默相对。
但女孩起身就走,因为这只警觉的小怪兽发现楚子航已经跳下了舞台,向她逼近了。
她惶恐地逃到外面,漫天大雨,她在红绿灯下左右彷徨的时候,一柄黑伞打在她的头顶,满脸冰封的楚子航以标准的侍者动作招停了出租车,拉门送她上车,用不流利的日文说,“别再来了。”
而故事的结尾路明非唱完了他本该在新人秀中唱的那首《Friends》,他的歌已经练得蛮好了,赢得满场掌声,可他茫然地四顾,再也没有洋装少女穿过人群,和他凝视,不必说一个字而千言万语。
可我想想这个结局太伤心了,就没敢这么写。
那只名叫叔叔的拉风男子
某位同事跟我说过两句话,都对我的创作很有帮助。
第一句是建议我无论如何要给《龙族》写个温暖的结尾,他说如果这是一部单部就能结束的小说,那让人黯然神伤的结局不是不能接受,可这部书会伴随很多人几年的时光,那如果结局是悲剧,是不是太让人难过了呢?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很多很多,但我们落笔写下的东西总要怀有期待。我很认可这句话,并认为这句话洗脱了我对悲剧的某种执念。
第二句是,“人长大了,总是要跟这个世界和解的。”
如果说第一本和第二本《龙族》中的路明非还是个孤独寂寞的小孩,在《龙族III》中他长大了很多。首先他勇敢起来了,在暴走族用枪指着他的时候他也不犯怂,因为几分钟前他亲眼看着真死了,也目睹了恺撒和楚子航的奋战,他认可自己是这个团队的一员,所以他不能犯怂,死都不能犯怂;其次他变得有分辨力和有担当了,虽然他很畏惧回去面对恺撒和楚子航,但他还是放走了绘梨衣,他站在月台上跟女孩道别,很男人的模样;最后就是他选择了跟叔叔婶婶和解,他长大了,懂得了体谅别人,也懂得了原谅别人,婶婶当然不是完美的婶婶,叔叔虽然拉风,却也未必是个完美的叔叔,但他们不是什么生来恶人,他们只是普通的小市民。
他们做过一些对路明非来说不那么够意思的事,尤其是婶婶,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在乔薇尼阴影中难受地过了那么多年,自尊心受了伤害。这时候如果路明非执意不原谅他们,那么他就会失去了一整个曾跟他共同生活了六年的家庭。人生中有几个人能和你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六年呢?
套用那首《定风波》的台词,“你陪了我多少年。”
两个人里总要有人先伸手去跟对方和解,你第一次伸出手,就会知道这丝毫不难,渐渐地你就能跟全世界和解了。
所以如果说这本书里最让我满意的情节,我想是那场家宴,路明非长大了,叔叔也拉风极了。我在《龙族》里写过愤怒、不甘和孤独,我不介意把这些黑暗面的情绪暴露一些给我的读者,因为这种东西本就是世界的组成部分之一,我若是一昧地写阳光的一面,那么《龙族》就不会是部大作品,顶多是清新有趣的小品。但最终还是得有东西来化解那些黑暗的情绪,我想那就是“爱”吧。
那种温暖的爱,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学会如何去写它。
结语与花絮
写过的悲剧远多于喜剧,应该是我受佛教的影响比较多。
佛教中有个为人熟知的概念,叫做“众生皆苦”,又总结了的八种痛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及五蕴炽。
《法华经》又说,“三界不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日本是个受佛教影响很深的地方,写到日本,故事不由得就沉重起来。不过也好,故事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有所改变了,真实的世界里本就没有那么多心想事成。
前几天我接受《人物》杂志的采访,他们问起我畅销小说的商业化的问题,我给他们说了我某个俄罗斯作家朋友的理论。那个朋友叫Dmitry Glukhovsky,他说作品总是分为两个部分,外面的糖衣和里面的苦药,读者读一本书读进去了,最初总是因为糖衣,但如果一个作者只是执着于给读者喂糖豆,那么他的作品的价值就值得怀疑了。让你真正铭记一部作品的原因,往往是内核中那粒微苦的药,那是这部作品的灵魂。
如果《龙族》只是部短小精悍的作品,那么也许我们还能跟大家逗个乐子,写些喧闹欢腾的段子就好,但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