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那么多兽,死了一种,还有新的品种,何况杂交种无数。
我冲过去找路佳,路佳路佳,你为什么不上去。
小丫头回头看我,泪痕满面,她说小姨,他们不让我上去,但那些兽真的不想死的,我懂的!
我怒极,打电话给我导师,我说,你找个办法让我带小朋友去云端大厦看舍身兽,反正你们已经决定明天杀死他们,无所谓给看一眼,你不让我们看,这辈子你也别想见我。
他知我生气了,于是沉默一会,说,好。
过一会,云端大厦中走出一制服男,面目和善,内心可憎,恭恭敬敬如见女王,对我说,请跟我来。
路佳以及她同学,无比崇拜看我似看蝙蝠侠,跟我后面,去看舍身兽。
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舍身兽,一个一个玻璃房子中,身材高大健美,都长得很好看,眼神清明聪慧,看着我们,神情空洞,我打一个寒颤,那种眼神,似高堂中,莲花上,佛祖。
你们什么都不懂。我想到周飞。那夜我们相拥,我孩子般不停对他说话,他只是微笑,抚摩我的背,他懂得,我不懂。看不穿,走不出。
他们那样看着我,全身都是伤痕,甚至有一个半边脸都被毁掉,但纵然如此,他们用眼睛一看我,纯洁如孩童,还有婴儿蓝,顿时让我无所遁形,心中甚至冒出无名火,恼羞成怒。
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舍身兽或许才是神灵的最爱,才是那个完美的造物,而我们人类,所有的别的,不过是次品,是被神抛弃的垃圾,胸中刺痛,这感觉如此强烈,让我几乎呕吐。
所幸路佳拉我,小姨,怎么了?你脸色不好?你伤心吗?
我回头去看,恍惚似看见舍身兽,一群,还年幼,同情无辜的眼神,看我。
我哭了起来,无法克制,蹲下去,痛哭起来。
一个制服男人走过来,给我一杯水。他拍拍我肩膀,走开了。
路佳拉我去看她最爱的一头兽,是雌兽,长得有些像如如,坐在玻璃房子里,安静地看一本书,路佳敲玻璃,她看见她就笑,走过来对她说话,玻璃上有小孔,听见她的声音好清亮:路佳,你来看我?
路佳小脸满是哀愁,她问她,轻轻,你会死吗。
会呀。轻轻说,我们都会死。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路佳欲哭,于是轻轻安慰她:或许也不会死,我们总会有一个活下来,可能两个,到时候,路佳,你可去看我们。记得带柠檬汽水和香蕉,我们最喜欢。
好。路佳低声说。
她伸手过来摸路佳,隔着玻璃,摸不到,她的手臂很细,上面密密麻麻,满是伤口,不是浅的,而是很深,很恐怖,但生命依然在。
我留路佳和她小声说话,路佳趴在玻璃边,小脸悲伤,眼中是泪。
隔壁几间都是雄兽,身上的伤口更加多,有一个手臂也断了,但依然活着,坐在房间中间,或者扫地,或者烫衣服,明天就死去。他们的平静让我几乎站不住,这个时候没有兽去自残,几乎让人忘记了他们曾那样激烈地伤害自己。
我终于剧烈呕吐起来,转过身,跑了出去。
我导师打电话给我,不愧云端大厦,电梯中信号良好如故。他说:我让钟亮在楼下等你,你去找他。
钟亮?
下楼,看见见过几次的年轻男学生,原来他叫这个名字。钟亮,我导师的新走狗一只,笑嘻嘻,走来,叫,师姐。
我说,我还没从他手下毕业。配不起。
他依然笑,到底年轻俊朗,假笑也好看———他说,老师说了,师姐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我懒得和他继续贫嘴,脸色惨白,转身要走。
钟亮猛然拉住我,他说,我们去附近喝杯咖啡,我给你说点舍身兽的故事。
钟亮坐我对面,喝拿铁,一派世家公子派头,开口说话和导师一模一样:舍身兽本来是一个大兽族,生活在山巅,物资缺少,生活清贫,雄兽多,雌兽少,是典型的母系社会……
我打断他,你少和我打官腔,我要听结果。为什么会死那么多兽。
被杀。他简简单单,两个字。
他不想死。小路佳早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