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茹提到了杨四小姐的两个姐姐。
茹说:她们咋没个消息。
杨四小姐的脸白了一下,马上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是为爹才嫁的,有没有音讯也没啥。
茹就不说话了,茹开始照镜子,自从茹瘫在床上以后就经常照镜子。
半晌,茹放下镜子,望着杨四小姐问:是你漂亮还是我漂亮?
杨四小姐抬眼问:让我说实话么?
茹不说话,就那么望着她。
过了会儿,杨四小姐还是答:你出嫁时,我没你漂亮。
茹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勉强地笑一笑又说:我病在床上,你以后多照顾掌柜的,他是男人,一个家都靠他支撑的。
杨四小姐平平淡淡地答:知道了。
从那以后,杨四小姐便经常出现在冯森身旁了。那年冬天特别冷,杨四小姐做了一条狗皮褥子铺在冯森的炕上。每天晚上,冯森都会喝一碗杨四小姐亲手熬的参汤,喝完参汤的冯森热乎乎地睡去。在冯森睡前,杨四小姐总要侍候着冯森洗过脚,再为冯森铺好被子,想了想又拿出一条毯子压在被子上,杨四小姐说:天冷,压严实点,人冷先冷脚。杨四小姐做这些时,冯森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看着杨四小姐。自从茹瘫在床上,他许久没有感受到女人的关怀了。
渐渐,冯森发现杨四小姐是个心细的女人,她对他总是无微不至,他以前还从没发现杨四小姐这些优点。他只认为杨四小姐是个刚烈的女人,没想到日常生活中的杨四小姐,和别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有几次,他看着杨四小姐忙碌的身影,似乎又看到了茹昔日的影子。忙完后杨四小姐才小声地说:掌柜的还有事么?没事我就出去了。
冯森点点头,杨四小姐就出去了。冯森望着杨四小姐离去的背影,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自从杨四小姐走进冯家大门,冯森觉得从里到外都在变,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摆放的东西也有条理了。这就是女人带来的变化,冯森觉得,过日子不能没有女人。他更加勤快地出入茹的房间,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有时,茹和杨四小姐正说着话,冯森会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两人就不说话了,静默一会儿,杨四小姐就退出去了。冯森望着茹,茹说:你一车药钱没白花。
冯森不解茹指的是什么。
茹又问:最近有活么?
冯森才说:兵荒马乱的,这种时候没人做生意。
茹便不说了,想了一会才说:你娶杨四小姐吧。
冯森有些吃惊地望着茹。
茹说:冯家不能没有后人,这么多年是我拖累了你。
冯森依旧望着茹。
茹又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情有义,这就够了。杨四小姐不比我差,要娶就要娶好女人。
冯森半晌才说:当初我花钱不是为了这。
茹说:我知道,但咱家不能没有后人,你是个男人,迟早都要再娶女人的,再说你在她身上已经花了天价了。
冯森知道茹是个精明的女人。他握住了茹的手,茹把头靠过来,茹小声地说:日后,只要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女人就行。
冯森握着茹的手就有了些气力。
冯森从茹的房间走出来,来到大门前,他一时间心绪很乱,他回过身望见了悬在门上的那块匾,每次他看见这块匾时,便神清气爽,心便踏实了。有一股气慢慢从脚底下升起,他们家世世代代都在为“关东第一镖局”活着,茹说得对,他们冯家不能没有后代,他要一代又一代地把“关东第一镖局”传下去,想到这,冯森下了决心。这时,他看见了杨四小姐,杨四小姐正站在院里倚在一棵树上望他。陡然,他的心热了一下,少年时的情景又涌入了他的脑际,每次父亲外出押镖,母亲就是这么倚树而立,等待父亲。
那时冯森还没有意识到,一点点走进他心里的杨四小姐,正在悄悄地改变着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