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就那么紫涨起来,烧的不像样。
邱亚非将剪刀和梳子放回去,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女儿着急的模样,微笑了下,说:“你这样孩子,这有什么?更严重的状况,我也都过来了,还怕这一两句犯忌讳的话么?”他拍了拍桌沿,又说,“去吧,洗洗去。等下我出门,顺道送你过去——叶伯母是好意,不可无礼。”
屹湘见父亲拿起了笔,知道他要抓紧时间工作一会儿,自己闯过来,已经是占用了他不少时间。于是站起来,先把地上扫干净,再收拾好工具。
窗外吹进来的风已经有些凉意。
屹湘走过去,轻手轻脚的,将窗子关好。窗帘拉上。她整理着那薄薄的白纱,转眼看到案头上一摞红色的信封。心知大约是哥哥喜宴的帖子。
“还没有送完呀?”她自言自语的。
“只有这几份了。得我和你妈妈亲自送去的。偏偏我们俩这些天总凑不到一处去……还好之前已经打过电话了。”邱亚非低头在文件上勾画着。
屹湘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打开来。看那抬头,心想这的确得是父母亲亲自登门送的帖子——看帖子倒是潇潇动笔写的。蝇头小楷,工整中透着刚劲有力,非常好看。形神之间,都很得师父的真传,却又有他自己的风格,也能看出这几年他的积淀。她不由的就叹了一句好。收起帖子来,问:“爸爸,当年写给妈妈的信,妈妈还都留着吧?”
“留着呢——你还不知道妈妈?什么东西要给她捏在手心里,千年万辈子都不带出毛病的;什么话要是给她记住了,也千年万辈子不带忘的——那些信,说是等我什么时候翘了辫子,她好在给我结集出书的时候,凑上一两篇。”邱亚非开着玩笑。一行说,一行就将文件收起来,“难得你妈还有这幽默感——我倒是不介意人家都知道邱亚非也有这么浪漫的年轻时代,就怕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屹湘心里酸酸的,可终于是从内到外的笑了出来。她走到父亲椅子背后,从后面使劲儿的拥抱着父亲。父亲新生出的发,银色的,还像以前那样又短又硬,却是稀疏了很多,贴着她的腮和耳——热乎乎的,让她觉得刺痛,又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爸。”她收了下手臂。
“嗯?”邱亚非抬手拍拍女儿细瘦的手臂。
“对不起……”她眼睛盯着父亲办公桌上的玻璃板。那儿,早年间一家四口的黑白照片,端正的压在墨绿色的薄呢子上——父亲工作的时候,一低头,就能看到这张照片吧……她这样从背后拥抱着父亲,说着这句话。知道自己假如看着父亲的脸,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
邱亚非沉默着。女儿手臂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松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马上离开,却又犹豫着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而是在等着他的回答……这让他心头震颤。
“湘湘。”他也看着那张照片。
“爸。”
“别再跟爸爸说对不起,行吗?”
“爸……”
邱亚非空着的那只手,点着照片里剪着童花头的那个小脑袋瓜儿,说:“若是可以,爸爸很想,一直给你剪刘海儿,剪到爸爸拿不动剪刀的那天。”
屹湘的额头,低低的,越来越低,靠上父亲的肩头……
她没有再说什么,在傍晚的时候,听话的按时出门,跟着父亲一起上了车。
在车上,她嘱咐父亲记得按时吃药和休息。
邱亚非答应着,却在她下车之前,说:“湘湘,不要担心爸爸的身体。爸爸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屹湘抿了唇。握住父亲的手。温暖的手。她觉得心里安定些。极害怕父亲的手冰冷……至少此时不是的。可还是有些怕。不知是因为父亲的话,还是父亲说这些话时,那与平时稍显不同的语气。
但她只是点头。
邱亚非等司机停车,也说完了,让屹湘下车去。
屹湘站在叶家门前,望着父亲的车子远去,才看了看自己立着的这道大门前那安静的岗哨,定了定心神,拎着袋子往里走。
天已经黑透,院子里各处的灯都已经亮起来了。屹湘往里走。院内安静,虽不时有人影,还是静的。只是这安静丝毫不让人觉得不舒服,而此刻温暖明亮的灯光,更是补足了这安静带来的可能的孤寂感——她站在二进院里,望着高高的宝塔松上缠绕的彩灯,那细小的灯泡闪闪发光,像好看的圣诞树,喜庆的很——想必,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喜事准备的呢。
屹湘看着,往上房走。
已经得到通知的叶夫人,不是从上房而是从厨房出来,一眼看到站在廊下的屹湘,微笑着,一边将围裙从除下,一边对屹湘说:“湘湘快点儿进来坐……”
“叶伯母。”屹湘站在叶夫人的面前。笑容是有点儿腼腆和拘谨的,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