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醒来,他爸妈发现王福德不在床上,而是用绳子勒着脖子悬挂在了房梁上,给他救下来时,已然气息全无。按理说,像王福德这种脑瘫儿,是没有能力自己上吊的。关于他的死,众说纷纷,但矛头一致对向我。
王德福的家人也坚定不移地将他的死赖到了我头上,导致我们两家连干好几场架,彻底沦为仇家。这都是因为王德福死之前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让村里的孩子千万不要跟大炮玩儿,切记!
而我的名字就叫杨重炮。被父母寄托于威力无比,无坚不摧的期望。实际上,这个格外霸道的名字与我本人性格并不相符,虽然老被人大炮大炮的喊,但我特别怕响。过春节放鞭炮的时候,我会被吓得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还禁不住尿床。尤其是逢遇天上打雷,我更是异常恐惧,直接往床底下钻,谁也拦不住,趴伏在地上,撅着屁股紧抱脑袋,张大嘴呜呜哇哇地叫唤,久久不敢出来,大小便全失禁。
有些老辈人暗地里指我是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为啥既害怕放鞭炮又害怕打雷呢!在我们这片地方一向流传着迷信的说法,就是放鞭炮驱鬼祛邪,天上打雷是因为龙要抓妖怪了。
☆、第二章:家中有事
由于我的生日就是曾祖父的忌日,加上他人死得很惨,可以说是极为不祥,家里人是从来不给我过生日的。
在我六岁那年,家里突然遭遇一场变故。简陋的木栅院门被撞开,不晓得是啥东西闯进院里来了,把我家的大白猪给咬死了。场面异常惨烈,大白猪的整个脖子被咬断,尸首分家,一大片腥臭的血污上面趴满了苍蝇。
要知道,那个年代,农民养的猪可谓家中重要的经济来源。
但猪已经死了,哭得再厉害也白搭。父母收起眼泪,决定用死猪做一顿丰富的大宴。恰好,这天是我的生日。
忙乎了一阵子,天快黑了,终于炖好了一大锅香气四溢的猪肉,把我给馋得围着灶台一个劲地转悠。
把热腾腾的炖肉装入一只大盆子后,母亲严肃地说头一口是孝敬神仙的。用筷子拨了点儿汤汁洒在了院子里。然后又说第二口是孝敬长辈的,让我端一大碗给爷爷奶奶送去。
捧着碗屁颠儿屁颠儿地来到了爷爷奶奶的家里,我站在院子中,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却没有人应答。堂屋门紧闭着。我以为他们二老没在家,便打算先把炖肉给他们放屋子里。
当我推开房屋门的那一刻,入眼的景象将我给惊呆了。
只见爷爷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脸上挂满泪水,神情呆滞,手中正握着捅煤火用的铁棍子,上面沾满了血迹。他的面前躺着我奶奶,一动不动,脑袋跟血葫芦似的。屋子里弥漫着一阵令人感到恶心的血腥味。
愣过之后,我吓得哭了起来,把碗放在门口,转身就跑。一直跑到家,依旧嚎啕大哭着。父亲正忙着喝酒啃肉,对我这种状况置之不理。母亲牵住我问咋啦。
我将所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父亲听到了就吵我,断定我是瞎胡咧咧。母亲却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沉重地对他说,他爹,要不你就去看看,炮儿这孩子一向才不爱诓人哩。
又连闷了两口酒,父亲这才站了起来,瞪着我恶狠狠地骂了声小逼崽儿,就身子有些摇晃地出门了。我顾不上吃炖肉,壮起胆子,撵在了他后面。
当再次来到爷爷家里时,堂屋内却空无一人,徒留地上一滩鲜血,腥味浓重。父亲惊叫起来,顿时酒醒了不少。
我和父亲在屋里屋外都寻找了个遍,没有发现二老的踪迹。只好把大伯二伯都喊来,又请了几个邻居帮忙,一起去外面找人了。
由于我年龄幼小,大人们不让参与这场搜寻,被父亲遣送回了家。
家里,母亲于焦急不安中等待着,唉声叹气之余,还不忘端一碗热乎乎的炖肉让我吃。我提起筷子夹了一块肥腻的肉,张口准备咬时,发现肉的表面上有细微的颤动,好像是肉里有东西在拱动,吓得手上不由得一松。
吧嗒一声,肉块砸在了桌子上。落得母亲的严厉呵斥:“咋回事,这么大个人了连个筷子都拿不稳!”
她让我把掉在桌子上的肉重新夹起来吃掉。我干脆弃掉筷子,说我不敢吃,这肉会动。她将有些浮肿的脸耷拉下老长,伸展开巴掌在我眼前晃晃,说你这孩子咋真淘气,是不是皮又痒了。
我害怕她的巴掌忽然拍在我的脸上,着实又疼又麻,有时打得狠了,眼前还会冒金星。迫于这种威压之下,我无可奈何,只好捡起粘在桌子上那块肥肉,快速地塞进嘴里,连嚼都不敢嚼地咽掉了。
最后,一碗炖肉被我吃掉了一大半,肚子给撑得硬邦邦的,渴得要命。等不及开水降温,母亲只好给我舀来一瓢凉水,我只饮了两口便再也喝不下去了,口渴感不减反增,嗓子眼热辣辣的,口腔内的唾液都快耗尽了。母亲说肉炖得太咸了,等你拉过粑粑,肚子有点儿空的时候再喝水吧。
可是,等我便意涌上来后,蹲在地上,却怎么解也解不下来,累得我双股打颤,满头大汗。我憋得过于难受,忍不住啼哭起来。母亲弯下腰,双手攥住我的屁股用力挤揉,甚至气恼地用手去抠,忙乎了好半天,除了给我弄流血之外,啥也没见我屙出来。
“这挨千杀的,咋跟中邪了似的!”母亲拭擦去脸上豆大的汗珠,黑沉着脸咒骂。
正遭受着不小罪的我依旧啼哭不止,并且哭得越来越响。
“不准再哭了,你这个要债的白目伢子!”伴随着啪的一声响亮,母亲狠狠一耳光结实地甩在了我脸上。我努力绷紧嘴巴不敢哭出大声了,肩膀一抖一抖地抽噎不止。
捱到傍晚,父亲和伯伯他们回来了,只找回了我爷爷。
也就是说,我奶奶不见了!一个完全失明的孱弱老瞎子,走个路都要人搀扶着,方圆几公里都搜遍了,也没能寻到她。
对于用铁棍子敲我奶奶的行为,我爷爷供认不讳。当问起他原因的时候,他却迟迟不回答,而是瞪圆眼睛盯住了我,一副凶狠狠的样子。我有些害怕,身体往后退了退,不小心踩住了我大娘的脚尖。她哎哟一声叫唤,伸出带长指甲的手朝我脖子上使劲拧了一下子。疼得我又哭出来。母亲挺身而出,和我大娘对骂起来。
正当两妯娌吵得不可开交时,在一旁正沉默着的爷爷冷不丁地冲过来,抓住我瘦弱短小的躯体,猛地往上一掀,举高过头顶,又猛地用力往下一掼。
砰地一声沉闷,我重重地砸在地上,疼得差点晕过去,哭也哭不出来了,趴那儿动弹不得。
现场陷入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呆愣住了,只剩下爷爷喘着粗气,老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半天后,头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父亲,他冲我爷爷大声嗷:“爹,你搞瞎伢子干啥?”爷爷并不答话,铁青着脸,依然用牛眼瞪着我,嘴唇有些颤抖。
随后,母亲蹲下来,将我抱在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俺这伢子生得差劲,是个半瞎子,讨人嫌,但也不能这样对待俺伢子啊,好歹是俺的心头肉。
至于我,觉得骨架都要散了,浑身胀痛酸麻,抽搐不已,脑袋依靠在母亲肩膀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同时感到腹部的膀胱快要憋炸了,却怎么也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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