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允升知晓妻子是何等看重这份“产业”,怀着胎时,就开始四处打听如何植棉、收集织棉的工具,等织造坊建起来,又带着一群出宫的老女官们,四处说服农户们种棉、织妇们入坊,教她们一技以傍身。
“或还可以再拖一拖,夫人何必这般急?”乔允升劝道。
真遣散了,想要再聚起来就难了。
“不必了。”裴若竹果决说道,“皇后为难我,于她无益,那便是冲着大弟二弟去的。”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临入宫前,弟弟们相送,她曾许过誓言,有朝一日当尽自己全力为弟弟们也放燃一把火。
只要主动遣散织造坊,外人便不能以此做文章了。
几日后,追随裴若竹的女官们聚于京城织造坊,她们以为,今日还同往年一般,临年关前办场庆功宴,给底下人分些赏钱。
白鳞鲙细,红尾羹香,珍馐鼎食,桌上的佳肴美酒比往年更加丰盛。
却不知是“散伙宴”,而非庆功宴。
待裴若竹道出决定,酒桌寂然无声,菜也不香,酒也无味。
“今年收成不好,欠了诸位的赏金,大家便把坊子里的机具搬走,折算成银钱罢。”裴若竹假说道。
这些新式机具可比“赏金”值钱多了。
只要有了机具,不管在哪都能重新织起来。
裴若竹举起酒盏,身着褶裙,有着一身别样的气概,道:“再大的织造坊,也比不得自己手里的坊子,诸位知晓如何种棉织棉用棉,在何处做营生不是做?何必拘泥于聚在一起还是分散各地?”
古时“散伙”源于拆了灶台,各奔东西,今日的散伙,更像是散火。
星星点点天下明。
又过了几日,三个年长些的女官敲响了南平伯爵府的偏门,求见伯爵夫人。
“受夫人照拂这么些年,大家都很是感激,离开前想略表心意。我们省得夫人什么都不缺,思来想去,众人分头去各乡年长者家中,讨了些碎布,拼了几套衣裳,希望世子穿上后,能得百家福气,福上加福。”老女官说道,“我们几个的针线功夫比不得夫人,夫人莫要嫌弃。”
“乞饭从香积,裁衣学水田”,不管是百家饭,还是水田衣,都是为了给孩子多添一份福气。
摆在最上头的,是一件偏开口大襟衫,形似道袍,各色布块拼成菱格,添了几分明快。
裴若竹摸了摸,只见一针当作三针缝,密密实实,不知大家伙熬了多少灯油,才拼成这几套衣服。
她与织妇们的情谊,由布而起,也由布而“终”。
关于小世子乔青山,这么些年来,裴若竹确实疏于照料,她把心思多放在织造坊上,为坊里的事忙前忙后。得亏乔允升是个不喜出门走动的,一边帮着她打理织造坊,一边揽下了小青山的日常琐碎,让她不为此分心。
不是裴若竹有意“疏于照料”,而是乔允升用心,做得够好。
篮子中几套水田衣长短、大小不同,够小世子从五岁穿到十岁,裴若竹收下篮子,道:“辛苦大家了,这很好,我也很喜欢。”
……
到了皇帝宴请群臣这一夜。
大庆国库充盈,今年宴上的酒水格外醇浓,不似往年那般寡淡如水。皇帝说过“酒酿伤农”,所以宫中酒水开支很是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