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希奥和帕萝切尔穿过使馆区,走出东城门之后,希奥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太阳之下,天空飘起细雨,东门外是大片翠绿的植物,它们高大、笔直,由于枝叶繁茂,所以尽管彼此之间排列得并不紧凑,连接在一起的冠顶依旧能够遮盖住天空,阳光从枝叶间洒下一道道丁达尔光,穿过轻纱一般的细雨,与浓密的荫影一起,覆满蜿蜒的石板路和路边的林地。
微风拂过,那些叶子沙沙作响,这温柔的声音组合起来,就犹如涛声,从冠盖之上,向远方铺开。
是竹子!
“索竭罗阁下?”帕萝切尔看到希奥发呆,就小声问:“您怎么了?”
“春深何处归乡梦,烟笼抱节问东风。郁离叠翠动轻涛,对影彷徨从此生。”希奥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帕萝切尔听到了。
这人……齐句张嘴就来吗?帕萝切尔芳心一阵悸动。
希奥的心情无法平复,这里太像他穿越前的祖国。
他牵着马,缓缓走过竹林间那条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经过一座古朴的石拱桥,道路尽头是一座院落,粗大的竹子扎成的围墙两边隐入竹林之中,那院子的建筑风格让他胸口发热。
院门虚掩着,希奥很自然地把马拴在院门前的桩子上,把帕萝切尔扶下马,然后走过去推开院门。
“这里是老师的处所,名叫虚心院……”帕萝切尔轻声为希奥介绍,希奥点点头,没有说话。
帕萝切尔觉得希奥很奇怪,子爵阁下那双夏夜星空一样的眼睛里藏着欣慰、憧憬、怀念、悲伤,整个人仿佛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处在另一个空间,感觉距离如此遥远,她不敢和这样沉默的希奥说话了。
院子非常大,近处的房屋还可看清,稍远处,就已经隐约于朦胧的烟雨中。
整个院子建在一池春水之上,清澈的池水大部分都很浅,可以一眼看到池底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鹅卵石沿着内墙边露出池面,掩埋住院墙的根基。齐腰的矮墙、院子里的高脚房屋、连接房屋的道路和扶栏、深水处停着的一艘筏子,这些都是竹子做的。
虽然现在是初春,然而水面上蓝白二色的睡莲却已经开放,它们三两相聚,星罗棋布,点缀着池面。
好一派超然世外的国风画卷,希奥叹息一声,摸着脸庞,如果他有眼泪,此刻定然已泪流满面。
水榭之上的一座竹亭,有两个人,一坐一立,对着一盘棋。
“老……”帕萝切尔刚想开口,就被希奥用眼神制止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帕萝切尔也小心翼翼地跟上。
坐在那里的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童子,黑发瀑布一样散开柔顺地披在肩头,头顶生着一对小巧犄角,皮肤白皙,一双漆黑的眸子,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鼻梁和嘴唇把侧脸勾画出一道柔美的波状线,倒菱角形状的嘴唇不时抿一下,脸蛋上漾起小巧精致的梨涡。
童子身穿着深红色交领右衽的汉服,腰间扎束一条玉带,外罩着五分袖的轻纱通裁就像云雾,皓玉色的手腕从宽袖中伸出,左手拿一卷棋谱,右手拈着一颗围棋子,远山一般的眉头微皱,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棋盘。
一名灰袍中年人站在童子身后,头扎道髻,蓄着短须,他左手拎着一件蓑衣,右手挽着一个鱼篓,注意力也集中在棋盘上,并没有对希奥二人的到来做出反应。但是希奥却没来由地感觉到颤栗,这个中年人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把剑,一把时刻指在眉心的剑。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敌意,是这个中年人的道。
童子最后伸手抚掉桌面的棋子,棋子噼里啪啦地掉在竹亭的地板上,有几颗蹦跳着掉进亭下的池水里。
“恰光师父,去钓鱼吧。”童子开口说话了,声线优美,直如空谷莺啼。
“好的,”恰光对希奥和帕萝切尔点点头:“你们先陪皇子坐一会儿。”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希奥。
是纯正的汉语啊!他们说的竟然是纯正的汉语!希奥强掩着内心的激动,向恰光颔首致意,在童子对面坐下。
刚才出去的中年人是恰光,那么,这位童子,定然就是麒音,流亡至此的东国皇子。
“这里不是棋亭,”麒音没有看希奥,转头向着池面:“是恰光师父的剑亭,我的棋亭在那边。”
希奥顺着麒音的目光看去,远处的烟雨中,果然还有一座亭子,亭子周围并没有连接各处的水榭走廊,亭边簇拥着大片的蓝色睡莲。
那一艘竹筏,估计就是去棋亭的方法。
“谁斩银河入我梦,半匹星光十万里。”希奥念着亭柱上的齐句,赞道:“好气势,那里更像是剑亭啊。”
“你能看见?”麒音转过头正对希奥:“你的视力真好。”
“老师,”帕萝切尔这才和麒音打招呼:“您好。”
“你好呀,二公主,”麒音微笑回应:“今天不上课吗?不会是逃课了吧?这样可不行。”
还真的是老师呢,完全一副对学生的口吻,希奥暗笑,麒音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样子。
“没有逃课,以后每年都是这样,贵族院定了,叫凯旋节。”帕萝切尔老老实实地回答,偷看了身边的希奥一眼,多亏了舅舅和希奥,大胜凯旋,学校一下放了那么多天的假。
虽然以后的凯旋节不像今天这么多,只有三天,但是三天也不少了呢,身为学生,简直不要太喜欢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