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荆湖山区潮湿多雨,山间溪流很多,秦林记得来路上有条小河沟,只好强忍住疼痛,一步步挨过去,百十步的路程,倒走了一柱香的时间。
在小河沟边坐下,看看伤处,暗叫声乖乖不得了:就走这么几步,气血运行加速,刚才乌青的伤处此时已变成紫黑,假如最初没有用布条子捆扎伤肢上段,岂不是毒发攻心了么?
秦林先伸手捧起清水浇洗伤口,然后把一小截竹子折断,忍着剧痛,用锋利的断口割开伤口,最后从小腿上端向伤口附近反复挤压,把带毒的污血排出。
直到流出的鲜血呈鲜红色,伤处的肿胀感有所减轻,秦林才把伤口包扎起来,稍稍松了松上端绑扎的布条子以免右脚缺血性坏死,最后背起包袱,慢慢往那小山村走。
无奈这黑白花毒蛇的毒性十分猛恶,不是寻常毒蛇可比的,还没走上一里路,秦林就感觉头晕眼花,支持不住。
心脏跳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急促的跳动使人心烦意乱,血压似乎升到了可怕的高度,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把血液压进脑中,在脑袋里发出沉闷的冲刷声。
呼吸变得困难,好像每一口都不够身体的消耗,不论呼吸多么急促多么贪婪,胸口总是憋闷难受,并且越来越严重……
秦林可以凭意志力强忍小腿伤处的剧痛,但这种全身反应是没办法用意志力克服的,四肢百骸没有一丝力气,只有剧烈的心跳像重锤打鼓似的。
咚咚、咚咚!
秦林大声叫喊求救,谁知这荒山野岭少有人行,那小山村的山民也从不在野外过夜,日头刚偏西就回家,这时候早已尽数回到村内。小山村在两里之外与此地还隔着座小山岗,当然无人听见求救声。
力量渐渐从身体里流逝,秦林每一分钟都在痛苦的煎熬,附近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呼救声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以及心脏越来越猛烈的跳动声打击着耳膜,并且心脏每次搏动所泵出的血液,都让脑袋胀痛难耐。
到后来他连喊话的声音都没有了,只能虚弱无力的斜倚在一颗老松树的树干上,嗬嗬的喘着粗气。
“难道我就此不明不白的丧命荒山,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毒蛇咬死的穿越者?”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秦林此刻倒不是害怕,而是又好气又好笑。
恍惚间有人说话的声音传入耳中,秦林精神为之一振,想要呼救,无奈喉咙口干哑疼痛,半个字也喊不出来。
远远听见一个青春甜美的女声:“……爷爷,咱们今天找到不少稀奇的药材啊,我又可以替您那本书添几张插图喽!嘻嘻~上山之前就说好的,回家爷爷可得请全家人吃鳜鱼哟。”
那爷爷的声音则朴拙苍劲,语气中对孙女颇为宠爱:“是啊是啊,青黛说的是。鳜鱼,其味鲜美如豚,食之有益气力、补虚劳、健脾胃之效,‘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现在正到吃它的时节了。”
说话间两人就已转过山道的拐弯处,进入了秦林的视野。
前面是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容颜极其娇美,头顶如云的青丝梳着双螺髻,衬着肌肤洁白细腻仿佛吹弹可破,双颊因为行走而略带红晕,更增丽色,镶彩边的青布长裙裹住婀娜身姿,背负着一只精致的竹药篓儿,右手中握着柄小小的药锄。
她樱唇微张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单纯可爱,正吃惊的瞧着秦林,左手不自觉的扯了扯爷爷的衣襟。
那老人约摸花甲之年,身材高瘦容貌清矍,双目神光湛然,穿着领玄色长衫,腰系象牙白的丝绦,手握一柄九曲十八节的竹杖,花白的胡须和头发随风飘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秦林神智迷迷糊糊的,暗自思忖:“难道遇上神仙了,紫霞仙子和菩提老祖?”
“菩提老祖”不慌不忙的上前查看秦林伤势,初见伤处呈紫黑色,两道毒牙印痕流血不止,兀自吃了一惊,待发现小腿上端扎着布条阻止毒血攻心,伤处流出的血液颜色殷红,显然之前已将大部分蛇毒挤出,忍不住点了点头,颇有嘉许之意。
少女心地善良,见秦林被蛇咬伤生死不知,立刻拉着爷爷的袖子,娇声道:“爷爷,快给他治伤啊,看样子肯定很疼啊~~爷爷本事最大了,一定能治好的,青黛没说错?”
老人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一边有条不紊的查看伤势,一边说:“此为蕲蛇所伤。蕲蛇龙头虎口,黑质白花,胁有二十四个方胜纹,腹有念珠斑,口有四长牙,尾上有一佛指甲,毒性猛恶,乡人呼为百步倒,咬人之后伤处肿痛作紫黑色,蛇毒见血封喉,原本天下间无药可救……”
秦林中毒之后神智混乱,全靠意志力支撑才没有昏迷,本来听这老头儿说那条毒蛇的性状完全吻合,还以为他有办法救治,就稍稍松了口气。
可精神刚刚懈怠,突然间又模模糊糊听得一句“无药可救”,登时心头一紧,之前松了的那口气却再也没法提起来,只觉心脏猛的一缩,脑袋像被锤子狠狠敲击,登时耳边金鼓齐鸣,眼前金星乱冒,竟已昏死过去。
玄袍老者只顾着查看伤口,却不知秦林昏迷,从怀中取出只小瓷罐儿,口中兀自滔滔不绝:
“可爷爷早就有了救治蕲蛇咬伤的蛇药,否则岂敢于春夏之交登上咱蕲州的荒山找药?遇上老夫,他这条命就算捡回来啦!青黛啊,你看我这独门蛇药,乃是七叶莲、青龙胆、急解索、鬼针草、凤凰花等二十八味良药调配而成,扶正祛邪、散风止痛,治毒蛇咬伤效验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