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迎一迎吧,老太太难得到秀院来。”二太太慢慢平静下来,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想的,左右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月儿低头,一肚子的话都吞了回去,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老太太进到秀院,陈嬷嬷立刻叫退了所有下人,她自己也出去了,屋子里,就留下老太太和躺在床上一脸病态的二太太。
以前,外人眼里,最是和睦的婆媳两,这会相对无言。
“当年,该嫁入林家的,应该是你大姐,最后,却是你嫁了进来,那时候的你,看着温婉恭顺,老二也没意见,我便也允了,本来,老太爷与你爹同窗时,也不过是一句戏言定的两家之好,你爹既然开了口,那这亲事,就不能不算数,你嫁入林家这么些年,也着实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相反,你样样都做的不差,妯娌之间也算和睦,生儿育女,孝顺长辈,打理府中事物,老婆子还想着,当年,总算是没娶错,虽然,一开始,我便看出,你心比天高。”
女子,心比天高,有时候并非好事,生在佩家那样的门户里,她已经算是极为出挑了,可根基这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二太太安静听着,就像听人闲聊一样,顺着老太太的话,不由回想起当年自己嫁入林家的情形来。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老太太,她特别害怕,因为老太太那一双眼睛,仿佛能把她看穿一样,入门之后,她倍加小心,步步经营,才有了今天林府的二太太。
这些年,她活的并不轻松。
当年,大姐没能嫁入林家,她取而代之,是她动的手脚没错,但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她那个大姐,至今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一个人。。。不过,那个人现在也不在了,听的老太太这一席话,她知道,她可能高估了自己,老太太就算知道的不全,也应是怀疑过一两分的。
不过这些,现在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这些年,老太太也从未提过吧。
“人,难道不应该抬头向上看吗?”她娘是个妾,尽管爹爹宠爱,可有什么用呢?在旁人眼里,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哪怕是后来抬了身份,府里的人称她一声二太太,又有几个人是真看得起的?
要不是娘聪明,能有今时今日成为佩家当家主母的风光?
就因为她不是大姐那个嫡女,是个妾生的,刚嫁入林家的时候,她忍了多少白眼和闲话?暗地里,摸了多少眼泪,这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幸好,她都咬牙挺过来,这才笑到了现在。
“女子心气高些,没什么,人也是该朝上看,只是,天上的月儿星子,终究也只能是抬头看看的,是勾不上的,人,贵在自知,想要抬头看的更清些,那就的一步步登高而望,否则,就成了月仙子,追悔莫及。”
老太太这是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吗?还是说,她家兰儿不自知,配不上墨家偏要强求吗?
二太太笑了笑,躺了半天,发髻松松垮垮的,为了装病,清晨她站在寒风里,硬生生淋了个透,她做事,即便是假的,也要弄假成真。
双唇没什么颜色,脸色有些苍白,眼底瘀黑也没遮掩,看上去,病容让人怜惜。
“老太太说的是,可我的兰儿,本就是那天上的月,她不该落入尘泥啊,你也疼了她一场,却要将她嫁入聂家。”
那聂家有什么?两袖清风,别说权势,连个富贵都图不上,凭什么。
果然是知道了啊,这个二媳妇,从来都是聪明的,是几个媳妇里,最聪明的,可惜,这份聪明,却是聪明过了头。
“既知道我疼她,又如何会亏了她,还是你们眼高于顶,等不了,信不过,或是说,瞧不上林家了,罢了,人若追回来,她若愿意嫁入聂家,便嫁了吧,若不愿,我林家既能送一个太太去庵堂,也不怕再多一个小姐,若追不回。。。”
老太太起身,对上大太太的目光,面无表情道:“若追不回,便如你们的愿,只是林家庙太小,住不下你们,往后,好自为之吧。”
闭上眼,不等二太太反应,转身朝着门口而去。
望着那个深紫色的背影,二太太只觉得自己坠入寒潭一样的冷,就如昨夜那盆凉水淋下的感觉一样。
“太狠了,二爷,他是你的亲骨肉,他姓林!”二太太知道一句话改变不了什么,这家,说话算数的,是老太爷,老太太这一番话,八成是老太爷的决定了。
她不明白,就为这林家那狗屁清流门风,就要毁了子孙的前程吗?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儿子赶出家门,有这样的父亲,有这么娘吗?
太狠了!
名声!家风?有什么用?守着这些,能让林家重回当年的风光吗?
都改朝换代这些年了,该醒醒了,而今那最繁华的地方,早已没了林家的一席之地,难道,这二老糊涂,就要连累的子孙后代前程都没了吗?
等老太爷再入京都,又有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她家志儿开春就要科考了,他也是老太爷的亲孙儿,他的前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