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把脸,继续说:“橙子啊,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说过要娶你的事?你可能都忘了,可我还是真真切切地记得。就在这条河边,我送了你一朵野花。后来你出了这个村子,我让我妈打听你好长一段时间。十六岁的时候,我出去打工,想着要赚钱回来养你,后来听说你生了娃,又吃了苦,我还从山西的煤矿那边赶回过来一次,可是你不在,我等了一天,然后连夜坐火车赶回了山西……我是个粗人,没钱,浑身就一个‘穷’字,又没什么模样,就有蛮力。那个时候,我就拼命想赚钱,赚钱买房买车,来娶你。”
李绮橙心脏一跳。
“第一次,我进了黑煤窑,在那里呆了整整半年,差点被整死在那里。后来,我又跟着别人去西藏那边挖矿……我这人脑子不行,挣钱没别人厉害,又没手艺,全国各地都跑遍了,也没赚到什么钱。这次从新疆回来,我从我妈那里打听到你是一个人,所以……”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沉默了一会儿。
李绮橙攒紧衣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这番话,让她措手不及。
“我妈说,那天她看见你和男人在你家老屋前拉拉扯扯,她说这孩子是你在外面乱来……”马方乾朝她那边看了一眼,放低声音,“橙子,我不相信,我不信你是那种人。你多善良啊,比我认识的女的都善良,我和她争论,她还用扫帚打我。”
“那天的男人……是西瓜的父亲吗?”
问出这句话,马方乾如释重负。他看着身边这个女人,根本无法将她与母亲口中那种浪荡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身边要是没个男人照顾,总是会流出不少难听的话。
马方乾看不得她吃苦,奈何他没本事,乡下人又没文化,这几年他在外面看惯人世冷暖,也成长不少。他想保护眼前这个女人,让她后半辈子都光明正大地活着。
河边飞来一只白鹤,那从山洞里流出来的水变得暖和起来。冬季的冷冽过后,流水愈发清澈,水面上倒映出来两人的模样,歪歪扭扭地很不协调。
李绮橙低着头,好半天才抬起来。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马方乾搓了搓手,“对不起,那种事情,我不该问的。”
接着,他像是着急表态一样:“橙子,我之前那些话都是真的,句句都没掺假。我……我是真心想要娶你。只要……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说完,他耳根子都红了个遍,也低下头,盯着水面上的波纹看。
又过了将近两分钟,李绮橙把那边还在看鸭子的西瓜招了过来。
她让他当她的翻译官。
“马叔叔,妈妈问你,你养猪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马方乾对于母子俩毫无障碍的交流感到羡慕又讶异。他答道:“我贷款也有了,现在国家不是鼓励我们搞养殖嘛,可是手续被上面的人卡住了。不过都是钱的事情……”
李绮橙比划了几个手势。
“妈妈说,让她来帮助你,她想和你合作。”
这话一出后,马方乾的表情比刚才还讶然。“你……帮助我,橙子,虽然这话不中听,但是那帮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他没再说下去。
李绮橙这次没再比划手势,而是朝他坚定地点头。马方乾转头看她,她从来没有如此坚定的眼神,就像是埋在土里的玉石突然被打磨出来,又亮又闪。
或许,她真的有办法。
……
下山的时候,马方乾把西瓜扛在肩上,小心翼翼地在山路上走着。
李绮橙走在他后面,手心发了一阵汗。刚才马方乾那番话令她很感动,她也没想到他会对她有男女之间的感觉。事实上,她对马方乾在心底的认知,就是小时候的玩伴,如今的老乡和朋友。
但他竟然说出他要赚钱养自己的话来。她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点愧疚。
她何德何能,能让这么一个老实又能干的男人心心念念着?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还是孤身一人,这么个烫手山芋,他竟然能没有犹豫地说出那样的话。
李绮橙盯着前面男人宽厚的肩膀,默默低头。
她能做什么呢?
到了山脚,已经快到三点出头了。李绮橙要赶回镇里去乘汽车,临走前,马方乾把母子俩送到了汽车站。
“橙子,今天下午我说的那些话……你要是觉得负担重,就别放在心上……可是,我都是真心的,我这人不会说花哨的来哄姑娘……”说到最后,他有些结巴了。
李绮橙见他局促的样子,甚是可爱,“扑哧”一声笑出来。
马方乾抬眸看她,见她眼睛弯弯,笑得耳朵都红了,瞬间脸像是被刷了一层厚厚的红油漆。他本身皮肤黑,可这回却叫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她沾到唇角的头发给弄到耳后去。
这一系列动作做出来后,连马方乾自己都有点呆滞了。李绮橙也吓了一跳,肩膀抖了抖。他连忙低头,“你头发……沾到嘴上了。”
李绮橙别过眼,蠕动了两下嘴唇,唇角弯弯。
离汽车到站还有大概二十来分钟的样子。马方乾去旁边的小商店给母子俩买了几瓶解渴的饮料。西瓜坐在小凳子上,情绪有点低落,只是拨弄着他书包上的小黄人,一直没说话。
马方乾问他:“西瓜,不高兴吗?”
“嗯……我想爸爸了。爸爸好久没来看我了……”他嘟哝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