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上大学以后,他离了家,再未挨过父亲的家法,如今,他做了大学老师,年满二十九岁,如今却还要以这样羞耻的姿势趴在这儿挨打。
想一想,当真是讽刺!
爸,您非要如此吗?方思雨像个鸵鸟一样,整个脸闷在沙发中,传出来的声音也是闷闷的。父亲今晚的失态完全超过了他的估算,他以为父亲一时不能接受他和常远,最多会呵斥一两句,他还是不了解他的父亲啊。
方建栋仿若没有听见方思雨话似的,将藤条甩到方思雨的臀峰上,方思雨微微一颤,这一藤条容纳了父亲所有的怒意,白皙如雪的臀上登时出现一条粉粉嫩嫩的棱子,横跨两个臀瓣,还未等这条棱子变红变紫,方建栋又将藤条叠加在那条棱子上。
方思雨攥紧手心,手心里、额头上沁出冷汗,疼得几近痉挛,他咬着唇,一声不吭,一如小时候,固执而倔强地不肯服软,他有思想,有决断,不是父亲的傀儡。
但往往,方建栋最恨的,便是方思雨这份固执,这在方建栋眼中,是叛逆,是忤逆,是不孝!
一道伤痕火烧火燎,将疼痛蔓延到整个神经细胞,但这只是开始,连续叠加的疼痛让他心生绝望,方思雨心中默数,数到二十时,父亲的藤条终是往下移了移。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疼呢?是心碎的疼。
我要求你,立马和常远断绝一切关系,包括恋人、师生!
不,绝不!啊一道凌厉的藤条抽在早已血肉模糊的那道棱子上,方思雨一时难以忍耐,终是低低痛呼出声。
方建栋一遍遍要求方思雨同常远断绝关系,一遍遍得到方思雨毫不犹豫地拒绝,到了后来,他不再问,只是像个暴怒的狮子一样,彻底失去仅存的理智,将不间断、不停歇的藤条抽到方思雨血迹斑斑的臀上。
藤条每抽一下,便轻巧轻盈地带起一连串的血珠,臀上的鞭痕纵横交错,鞭鞭见血,血珠一滴滴滚落下来,顺着双腿落到被褪到脚踝的西裤上,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道血痕。
方思雨竭力忍受着无穷无尽的鞭笞,不慎咬破了嘴唇,满腔都是咸咸的血腥气,这股难受的气息令人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方思雨只感觉到世界的喧闹纷扰,很吵。父亲的呵斥声、无尽的鞭笞声、妈妈、妹妹、常远在外面的敲门声和哭泣声,恍然间,感觉这些声音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就像天外之音一样,难道,这便是老庄学派所说的大音希声之境界吗?
突然,鞭笞意外地停了下来,方思雨意识模糊中还在奇怪父亲是否转性了,陡然听到沉闷一响,这声震天般的响声彻底惊醒了他。
方思雨向后看去,却见他的父亲仰头瘫在了地上,因为脑袋撞击了地板,地板上汩汩冒出殷红的鲜血,留下一摊血迹,触目惊心。
爸!方思雨强行撑着残败如枯叶的身体站了起来,还未站稳,便摔倒在地,他四肢并用地爬到父亲身边查看,还好还好,只是昏迷,立刻掏出手机,用几乎哆嗦的手拨打了120。
方思雨艰难地提上裤子,当裤子蹭到伤处的一霎那,刺啦刺啦,不免又是一番汗如雨落,他扶着墙挪步到门口,打开书房的门,第一句话便是:思楠常远快去,父亲昏倒了!
市中心医院,几人焦急地在急救室外面等待着,常远看着一向孤傲自若的小雨神老师,此时此刻却艰难地扶着墙,半折起衣领,想掩盖住脸颊上的红肿斑驳。他垂眸而立,这番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憔悴寂寥。
常远陪在他身边,却觉得什么也做不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忽然间,明安气愤难耐,众目睽睽下给了常远一巴掌,一边哭一边骂: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来打破我现在这个家庭?你滚!滚远点!
阿姨!方思雨将常远护在身后,说:请您冷静点!这是常远!是您亲生儿子!
阿姨,您这是干什么,现在家里已经又乱了,您在这里怪常远做什么?方思楠拉住阿姨坐到对面,不住地劝解道。
万般焦虑下,急诊室上方的紧急红灯终是灭了,明安和方思楠相扶着冲进病房。
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问:那位是病人的家属?
方思雨上前一步,焦急道:医生,我父亲他
麻烦您跟我过来一下。
方思雨顿生不祥之感,到了办公室,他直入话题道:医生,我父亲究竟是怎么了?
医生将一份文件给他。
方思雨看了文件上的病栏一行,脸色变得苍白如雪,他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想说话,连舌头也不停地打颤,过了很久,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虚空中而来:脑癌晚期?
从去年三月份开始,我便一直是方先生的主治医师郑飞,病情发现的晚,当去年诊断时,已经到了脑癌晚期,陆陆续续诊断了一年有余,化疗过不下五十次,但病情依然不大乐观,而现在,脑癌肿瘤已经压到神经系统,怕是
医生,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您一定要全力抢救他,我承担得起!只要能救他!
不是我不可能救,脑癌恶性肿瘤入侵神经系统,生长较快,无包膜,界限不明显,呈浸润性生长,分化不良。推移正常脑组织,造成颅内压升高,随时威胁人的生命啊!
父亲已经醒了,方思楠看到哥哥回了病房,刚想提醒哥哥不要再惹怒父亲,便敏锐地察觉到哥哥的失魂落魄,心中猛地一沉,夺过哥哥手中的病单,待看清楚之后,哀嚎一声,不敢置信地捂住嘴,眼泪如柱,连连哽咽。
思雨留下,你们都出去。方建栋躺在病床上,虽是病魔缠身、气息奄奄,但生来强大的气势却依然十足。
哥,不要再让父亲生气了。方思楠抹着泪劝道,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父亲,带着阿姨离开病房。
病房内,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