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功,是从北京来的。”陈功简洁明了地说,他瞧了瞧紧跟在男人身后的几名医护人员,又从男人口里听出了一些不太厚重的重庆土音,于是问:“同志,你们是重庆来的救援人员?”
“是!我是车队队长。”他颇有些骄傲地拍了拍胸,转瞬间脸色又急转直下,忙喊:“医院里还有人手没?我们的兄弟在西行的高速上出了状况,现在情况危急!”
陈功一听,心下已经明白。
这场雨实在太湍急,简直像是直落而下的瀑布,灌在众人的四周。泥泞的山路并不平坦,深夜出行,难免会遇到意外。
“同志,他们有多少人,在哪里出了事?我这里有些人手,我去。”陈功自告奋勇,他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如果这趟送货之行就这么结束了,无法向自己的内心交代。
男人打量了陈功一眼,起先的疑惑和怀疑都消失不见,从陈功赤城的目光里,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好样的。”男人咧开嘴,嘶哑的声音称赞了陈功一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过不能让你冒险。山路上的高速很危险。而且他们不是一般的抛锚,否则我们就是拖着他们的车,也要一起过来。”
眼看这男人就要到医院里去求援,陈功急了。
他拦住男人,说:“同志,你听我讲。这第一,医院里现在别说人手,就是给你开门的保安都抽不出人来。第二,我这里闲置了几辆货车,虽然条件差了点,但是你看,让你们的人用这车赶过来,时间应该来得及。”
男人望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住院部里,人声鼎沸,即使深夜,也没有半点消停休息的迹象。
他犹豫再三,下定了决心。
“你们,先去院长那里报到,我们没时间休息,立刻开展救援工作,务必今天落实!”这男人先是给车队后的几个带队医生吩咐一通,然后给陈功详细描述了当时发生的事。
“大概九点钟,那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刚路过休息站。但是我心里很着急,胡院长的消息来得也很惨烈,听说病危的已经超过两位数,这个数字一跳,我们心里都跟着难过。”救援队长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一副大男子的豪迈神色,但是说到这里,脸色仍旧阴暗下来,颇有些动容。
“这些不单单是数字……这些,都是一条条人命。”陈功也附和。
“谁说不是。”救援队长摇摇头。“所以当时我没管天气原因,就强行出动了。谁知道,刚过了九点半,天上开始下雨,起初雨不大,一过十点,就在路口发生了连环追尾事件。好在事件不大,我们绕开大路,从邻市下了高速,走的是绕行山路,想来至多两个钟头就能到市里,起码比到不了强。”
陈功带着救援队长到了屋里,他们跟着院内的引导人员来到会议室的清洁厅里,这里目前是隔离区。
“这判断也没错。”陈功说:“至少你们绝大多数人都到了。”
“绝大多数?”救援队长亢奋地睁大了眼,眼珠子里迸裂的血丝忽然之间炸裂开来。“我不允许什么绝大多数这样暧昧不清的说法。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请战书上写的清清楚楚。”
救援队长的情绪十分高亢,他一字一顿地说:“一,个,都,不,能,少!”
陈功被这救援队长的气魄震慑得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救援队长缓和了语气。
陈功摆摆手,没往心里去。
“既然是这样,那我看,事情不能再耽误了,我现在就出发。”陈功抓起衣服,披上外套,立刻就要出发。
救援队长忽然抓住了陈功的手,他的眼眶里有些潮红。
“多谢你,同志。多谢……”他酝酿了许久,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心里却早已炽热。
陈功咧开嘴一笑,一句话没有说,头也不回地来到了停车场里。发动了引擎从城西出发,上了高速。
再说路况愈发颠簸,凌晨时分,他们竟然已经到了山峦地带。一路上,川流不息的货车跟他们对向行驶,擦身而过,大批量的建材、水泥和钢筋络绎不绝。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要么是在修大坝,要么是在修大桥。而这次,则是不断兴修的雷火医院和不断完善的方舱。
陈功的目光一直在四面的路上找来找去。终于,他一拍大腿,喊道:“有了!”
车子停在路中央,三辆货车在雨水的洗刷下染上了污泥。
这条路已经进了山区,四周的山体高耸挺拔,一条笔直的山路刀锋一般插入无穷无尽的山峦当中。
这里面,曲折的山路侧面,一辆救援车翻倒在一旁,泥泞一点点滚到路边,车轮空转。
万幸的是,车体上的防护措施比较完善,司机也力挽狂澜,这辆救援车没有直堕山崖,而是翻倒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