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外的第一抹阳光,撕开阴云缝隙,照在辽河冰面上时,血液近乎冻结的林峥,终于感受到一丝暖意。右臂齐根而断处,也传来麻痒,被寒夜冻住的伤口,重新流出血水。血水滴落在冰面,彻底浇灭了脚下还在闪烁的星辰。
林峥舔了舔风干皲裂的嘴唇,向左走去,想搀扶侧躺在冰面上士兵,却发现他的头颅已经被削掉了一半。
收回手臂,握紧拳头,林峥环顾四望。
脚下的辽河冰面,已经被鲜血染红。这些鲜血当然全部都是镇北军的,不过鲜血凝固的冰层下,封印着荒人亡灵熄灭的星辰。从高空俯看,这里是一片血红死寂的星海。
由于荒王临死一击打断了战场节奏,也让陷入包围的其余亡灵不再寻求突围,开始了绝命反扑,战斗一直持续到破晓。
最终,镇北军惨胜。
“清点人数,伤员尽快抬回营地救治。”林峥提了一口气,嘶哑地干吼道“王天德,我们接将军。”
“好!”王天德是裘成平时最近的亲兵,侥幸在乱战中活了下来,但是眼??睛和耳朵都丢了一只。好在四肢健全,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架冰车,用破碎的帷帐铺了厚厚一层,手脚并用着向河中心拉去。
自打抗下了荒王和三百亡灵的最后一击,裘成便枯站在辽河中央,任凭身后战场嘶吼,也一动不动。
“林将!”王天德死死盯着冰面,干哑的问道,“将军,是不是……”
“别问我,”林峥走在后面,狠狠打断了王天德的话,他也死死盯着冰面,似乎不敢抬头去看前面的那道身影。
辽河三百丈,冰车在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辙迹。直到一座冰坑的边缘,两人才停下脚步。
以一根粗大的乌干木桩为中心,一座直径约十丈的深坑,赫然出现在辽河冰面之上。深坑已经凿穿冰层,冰下的河水哗哗流淌,冲刷着仍焦热的乌干木,激起一阵阵雾气蒸腾。
“将军死了!”王天德突然怪叫一声,回头向林峥喊道,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胸口破了好大一个洞啊!”
林峥咬了咬牙,克服心中对将军死亡的恐惧,终于抬头看去,却恰好迎到了一道冰冷眼神。
“将……将军”林峥迟疑的叫了一声,那道眼神立刻恢复到往常的平和沉稳。
“咳咳……你们终于来接我了,胜了吧?”裘成回答一声,便一头向深坑中栽去。
林峥还在刚才那道冰冷眼神的冲击下,没有回过神来。王天德已经一跃而下,堪堪接住即将落入冰水中的裘成,同时用北尺刀插入冰层,止住了下坠之势。
林峥也回过神来,赶紧将二人拉上来。
“哈哈,将军没死!”王天德此时生龙活虎,“原来我看错了,将军只是胸甲破了个洞,露出了胸膛,我还以为是心脏被穿了个对心凉呢!”
林峥此时也是狠狠舒了一口气,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向裘成胸口望去。
荒王的最后一击,击穿了金身大佛,反馈在裘成体魄上,就是胸甲彻底融化,裸露出被灼烧成红色的皮肤。
王天德怕自家将军冷,就把甲胄下的棉衬抽出来,往裘成胸口盖去。在胸口被掩盖的一刹那,林峥似乎看到,那块裸露在外的红色皮肉,诡异的蠕动了一下,不禁心头一骇,联想到裘成最开始的眼神,顺手便掀开了棉衬,可是裘成的胸膛只是烫伤泛红,并无其他异样,难道两次都看错了?
“林将!”王天德的喊声将林峥叫醒,“林将放心,我检查过将军前胸,只是灼伤,并无创口,我那件棉衬上的污血,不会引起感染,现在保暖要紧,到营里再仔细检查伤势不迟。”
说完,王天德便拉起冰车,向南岸走去。
也许真是都看错了吧,林峥晃了晃头,心中明朗了几分,将军还活着啊,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终于没那么重了。
心气一散,断臂的痛楚就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双脚如灌了铅一样,恍惚着走回南岸,终于一头栽了下去。
等林峥再次醒来,已经再次是黑夜。他躺在单独的营帐中,身边不远处的火盆烧的正旺。林峥挣扎着做起来,发现右臂已经被包扎完毕,没有管火盆边的吃食,他只喝了一口冰水,便披上衣服向外走去。
外面的营地面积已经缩小了三分之二,无??用的帐篷已经被拆除,远处的辽河岸边,燃起来几十堆篝火,林峥一下子就从空气中辨认出,那是尸体焚烧的味道。
林峥紧了紧袍子,向着中军大帐走去。
“守阵六万两千四百三十七人,亡三万一千六百人,失去神志者四千二百人,其余神识全部在不同程度受损。”
走到大帐门口,就听到裘成的声音在里面传来。
“出阵七千一百二十四人,亡五千零三十人,其余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