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战把几道奏疏的内容都已经大致看在眼里:
王之臣,“宁锦各当坚壁,断不可越信地而远援。。。。。。为今之计,急以解围为主,而解围之计,专以责成大帅为主”。
阎鸣泰,“今天下以榆关为安危,榆关以宁远为安危,宁远又以抚臣为安危,抚臣必不可离宁远一步,而解围之役,宜专责成大帅。”
袁崇焕“。。。。。。贼奴有累胜之势,而我在积弱之余,十年以来战栗畏敌,如今仅能办一‘守’字,责之赴战,力所未能。且宁远四城为山海藩篱,若宁远不固则山海必震,此天下安危所系,故不敢撤四城之守卒而远救,只发奇兵逼之。。。。。。”
几乎一模一样的奏疏,只是比彼世历史早了五天,今天是五月十四。
阎鸣泰、王之臣所谓之大帅,就是满桂这样可以节制其他总兵的挂印总兵。满桂现在身为总兵,右都督,挂征虏将军印,镇守山海关,兼领关外四路及燕河、建昌,赐尚方宝剑。
还是不敢或不愿出战,还是要调满桂这样的人出援。
“历史时空的惯性真是巨大!”看完了奏疏王战就在心中哂笑。
无论那些辞藻看上去多么有大局观、多么以国事为重,奏疏中透出的本质还是与彼世一模一样,被王战一眼看穿:袁崇焕所倚重的辽西将门、关宁铁骑不愿或不敢以野战支援锦州!
无论是袁崇焕还是阎鸣泰、王之臣,无论他们之间有多么不合、多大的不同,他们现在都有一个共同的观点,都不认为宁远能够支援锦州。
袁崇焕是这么认为的,王之臣和阎鸣泰这两个彼世历史评价很一般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们都不同意宁远出兵救锦州。这实质就是认为辽西兵将不能在野战之中取胜,否则,如果他们认为宁锦的辽西兵将可以打败后金的话,干脆让宁锦自救不就可以了?
换言之,孙承宗、袁崇焕一脉相承、花费重金打造的关宁铁骑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能战,就算能战,至少没那么敢战、愿战。
袁崇焕能在高第放弃整个辽西的情况下独守宁远,与奴儿贺齐亲自率领的东金大军拼命,足见是不怕为国捐躯的,有骨气、有勇气。
但是很显然,袁崇焕无法做到让辽西兵将跟他一样:被传说成关宁铁骑的辽西兵将守护宁远可以拼命,这里有他们的田产祖业,但出去支援野战就不愿意了。离开了自家的田产,战斗力随着战斗意愿的下降而下降。对此,袁崇焕不能不考虑,阎鸣泰和王之臣可能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就算三眼铳、铁甲、战马都装备上了,训练也不错,吃得饱有力气,可只为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而战和为国家民族大义而战,爆发出来的力量是不一样的。往大了说,完全不具有信仰的力量;往小了说,心胸和眼皮子太浅了。
洪武太祖当年与一众华夏豪杰高唱着“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做马牛?”这首红巾军军歌,以菜刀和锄头这些最破烂的装备起家,打垮了覆盖欧亚的大帝国,掀翻了残暴的异族奴隶主,那种华夏民族大义、那种豪情壮志,在辽西将门身上是看不到的。
以辽西兵将现在的装备,现在的人数,若是有那种出于民族大义的责任感和由此衍生的豪情壮志,完全可以扫平东金,至少也是平手。因为后金并不比辽西军将多一颗脑袋,并没有三头六臂,只是一群在抢掠中信心不断增长的强盗。双方彼此之间相差的明显不是身高和体力,而是战意、勇气、信心。
其实看到了奏疏之后,王战就很想问:大曌的辽饷加征了多少年了?大曌百姓忍了一年又一年,一年五百二十万两,总共有几千万了吧?一锭一锭银子往东虏头上砸,也该把东虏砸的头破血流吧?
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忍住没问出口。还是那句话:不到时候。
再说下去、探讨下去,范围就太大了,远远超出了关宁、辽东的范围。那是一张巨大的权贵利益之网,想要打破撕开,手中必须要有足够锋利的剑,眼下,还得再等等。而前面这些话,敲打袁崇焕也够用了。
敲打也是为了任用。
王战看得很清楚,袁崇焕在这个时代、在一众八股大臣中,还是比较有实干能力的,而去年在高第放弃整个关外的情况下,袁崇焕誓死不退,沦为关外唯一孤城的宁远,在袁崇焕手上能打出大捷更清楚的表明,袁崇焕是敢于为了国家大义豁出命的,这是最难得的。但袁崇焕好大言欺君、好自行其是,无论从人格上还是国事上来说,都是极大的缺陷。若是此战之后论功行赏,袁崇焕把尾巴翘到天上,那太不利于后续使用、不利于国事。所以,绝不能让他居功自傲,更不能让他逼宫般的自行其是,那样,是逼着自己杀他。
“启奏陛下,陛下所言有理,然当此东奴来攻之时,当务之急并非——”听王战说到辽饷,李国普有些担心:这可不是追究辽饷的时候。
“爱卿之意朕明白,朕亦不是现在要追究什么,朕知道轻重缓急。”王战打断了李国普。
众阁老均长出一口气,“陛下英明。”
“大言浪对就是欺君,皇上且看他此次守城结果如何,便知是否大言。”听得皇帝语气不善,魏忠贤不失时机的打上一根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