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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1页)

“我很遗憾她搬到这里,这个地方把她害死了,”约翰·肯尼哭着说,他今年十八岁,死者娜塔莉·肯尼,年仅十岁。“有人杀了我妹妹。”今年五月四日,娜塔莉·肯尼的尸体在风谷镇被找到,陈尸在剪烫美发店和毕孚帝五金行中间的狭小空隙。过去九个月来,这个位于密苏里州的小城镇,已经发生两起杀童案,另一名死者是九岁的安·纳什,去年八月她被人发现死在镇上的小溪里。两名女孩都是遭人勒死,牙齿都被凶手拔光。

约翰·肯尼轻声哭着,说娜塔莉“有点顽皮,有点男孩子气”。他和家人两年前从宾州搬过来,前阵子才刚从高中毕业。他说他妹妹是个聪明的孩子,想象力很丰富。她曾发明一套语言,具备完整的字母体系。“如果只是普通的小孩,大概只会跟你一派胡言。”约翰·肯尼惆怅地说。

关于目前的案情进展,警方的发言相当模棱两可。风谷镇的警察以及堪萨斯增援的警探理查德·劳尔都表示:目前尚未掌握重大线索。“我们目前尚未排除任何可能。”

劳尔说,“我们在镇上搜寻可疑分子,并审慎评估外地人作案的可能。”对于本案的潜在目击者,警方表示不予置评;目击者是一名小男孩,他声称看到一位女性绑架娜塔莉·肯尼。而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警方认为这两起凶杀案应是当地男性所为,风谷镇牙医詹姆斯·L。杰拉德也表示同意,他说拔牙“需要力气,牙齿不会自行脱落”。

案件目前正在如火如荼侦办中,风谷镇民纷纷加装安全锁或购买枪械,以求自保。当地五金行表示,案发至今已卖出三十多副安全锁,镇上的枪火商也有三十多笔枪械交易。“我想本地人家里大都有来复枪,外出打猎用。”现年四十四岁的枪火商丹尼·R。史尼亚指出,“但我想家里没有手枪的人……迟早会需要买一把枪。”安·纳什的父亲罗伯特也搭上了这波枪械购买热潮。“我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需要大人保护。”纳什先生说。他描述他死去的女儿颇有小聪明:“有时候我觉得她比她老爸还聪明,有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比她老爸还聪明。”他说安跟娜塔莉一样很男孩子气,喜欢爬树、骑自行车,她去年八月就是骑自行车时遭人绑架。

本地天主教区神父路易·蓝尔认为,这两起谋杀案对居民造成不小的影响,望弥撒的会众明显增加,也有许多教友跑来请他给予心灵抚慰。“发生这种事,人们自然会渴望灵魂获得滋养。”他说,“大家都疑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警方也是一样。

报道见报之前,柯瑞嘲弄了一番那些R呀、L等中间名:天啊,什么年代了,南方人还那么讲究古时候那一套。我指出密苏里州严格说来位于美国中部,他听了讥笑我说:那严格说来我也才算中年而已,但你有种去跟可怜的艾琳说,她每天都要照顾我的风湿性关节炎呢。此外,他把詹姆斯·卡比西说的话全部删除。“在报道里放太多小孩的证词,会让人家以为我们报社很不专业,尤其警方现在还不买这个小鬼的账。”他还把我从约翰妈妈嘴里套出的话删掉了:“她是个乖巧和善的孩子。”虽然没什么价值,但这是我被她撵出去之前唯一的斩获,我那次采访根本是活受罪,能套到这句话还算值回票价,但没想到被柯瑞嫌偏离主题。不过他说得也对。他相当满意我那句“这两起凶杀案应是当地男性所为”,认为这多多少少算是锁定了嫌疑犯。“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这句是我瞎编的,或者说得委婉一点:是我综合了大家的意见。反正上至神父下至理查德,大家都认为是本地人作案。只是我没告诉柯瑞我说谎。

报道刊登出来的那天早上,我赖在被窝里,盯着白色的古董拨盘电话,等人打来投诉。也许第一个就是约翰他妈;要是她发现我采访她儿子,一定会气到爆炸。也可能是理查德,因为我泄露嫌疑犯是当地人。

几个小时静悄悄地过去了,我身上的汗越冒越多,马蝇在窗外嗡嗡嗡地徘徊,盖拉守在门外,急着要进来打扫。我们家床单、浴巾都是每天更换;地下室那台洗衣机成天转个没完。我想这是从玛丽安还活着的时候就留下来的习惯。我们随时穿着清爽干净的衣服,忘记自己身上有体味和汗臭。一直要到上了大学,我才知道自己喜欢性爱的味道。有天早上,我走进我朋友的卧室,一个男生从我身边闪过,他回头笑了笑,顺手把袜子塞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我朋友还赖在床上,全身赤裸,起了红潮,从棉被底下伸出一条光溜溜的腿。那甜美的浊气完全是动物的味道,像从熊的巢穴深处散发出来的。这种同居过夜留下的气味,对我来说非常新鲜。因为最能唤起我童年回忆的,是漂白水的味道。

我后来发现,第一个打来投诉的,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我不敢相信你的报道里面竟然连一句话也没提到我。”玛芮斯·惠勒尖锐的声音撞击话筒。“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写进去。你大概连我在场都不知道吧。约翰可是我带过去的,记得吗?”

“玛芮斯,我从来就没答应要把你写进报道里。”我说,暗暗不爽她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如果你误会了,我跟你道歉。”我把软乎乎的蓝色泰迪熊垫在头底下,随即因为罪恶感而放回床尾。人要善待童年时期的玩伴。

“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没有写我。”她继续说,“如果报道的重点是让读者了解娜塔莉,那你就非要约翰帮忙不可;如果你非要约翰帮忙不可,就非要有我帮忙不可。我可是他女朋友,我是说,他是我的,不信你去问别人。”

“呃,你跟约翰,并不是报道的重点。”我说。电话那一头,除了玛芮斯的呼吸声,还有乡村摇滚音乐的旋律,“咚”一声“嘶”一声的节奏。

“但你也写了其他风谷镇的居民啊。你连愚蠢的蓝尔神父都写了,为什么不写我?约翰现在这么痛苦,我对他又那么重要,陪他熬过这一段的人是我。他动不动就哭,都是我在安慰他。”

“如果下一篇报道还要采访风谷镇居民,我一定会找你——如果你还有其他高见要补充的话。”咚。嘶。她在熨衣服。

“我知道很多肯尼家的事,也知道很多娜塔莉的事,而且这些事不要说讲,我看约翰连想都不敢想。”

“那太好了,我很快就会跟你联络。”我挂掉电话,对于她的提议感到不安。我低下头,发现我在大腿的伤疤上,潦草地写下“玛芮斯”三个字。

艾玛在前廊,裹着一条粉红色丝被,额头上敷着湿毛巾。我妈身边摆了一个银盘,上面放着茶、面包和各式各样的瓶子。她把艾玛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一圈一圈画着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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