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不去了?〃
〃唉,算了!〃我半靠在车座上望着窗外。
我说话算话,有好几个星期,静静地坐在家里缝缝补补。
等到我拼完了那快近一百块小碎花布的彩色百衲被之后,又不知怎地浮躁起来。
〃荷西,今天天气那么好,没有风沙,我送你去上班吧!〃我穿着睡袍在清晨的沙地里 看着车子。
〃今天是公共假日,你不如去镇上玩。〃荷西说。
〃啊!真的,那你为什么上班?〃
〃矿砂是不能停的,当然要去。〃
〃假日的镇上,怕又挤了好几百个人,看了眼花,我不去。〃
〃那么上车吧!〃
〃我去换衣服。〃我飞快地进屋去穿上了衬衫和牛仔裤,顺手抓了一个塑胶袋。
〃拿口袋做什么?〃
〃天气那么好,你上班,我去捡子弹壳和羊骨头,过一阵再回来。〃
〃那些东西有什么用?〃荷西发动了车子。
〃弹壳放在天台上冻一夜,清早摸黑去拿下来,贴在眼睛上可以治针眼,你上次不是给 我治好的吗?〃
〃那是巧合,是你自己乱想出来的法子。〃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其实捡东西是假,在空气清新的原野里游荡才是真正有趣的事。可 惜的是好天气总不多。
看见荷西下车了,走上长长的浮台去,我这才叹了口气把车子开出工地。
早晨的沙漠,像被水洗过了似的干净,天空是碧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温柔的沙丘不 断地铺展到视线所能及的极限。在这种时候的沙地,总使我联想起一个巨大的沉睡女人的胴 体,好似还带着轻微的呼吸在起伏着,那么安详沉静而深厚的美丽真是令人近乎疼痛地感动 着。
我先把车子开出公路,沿着前人车辆的印子开到靶场去,拾了一些弹壳;再躺一会儿, 看看半圆形把我们像碗一样反扣着的天空;再走长长的沙路,去找枯骨头。
骨头没有捡到什么完整的,却意外地得了一个好大贝壳的化石,像一把美丽的小摺扇一 样打开着。
我吐了一点口水,用裤子边把它擦擦干净,这才上车开回家,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 头顶上了。
开着车窗,吹着和风,天气好得连收音机的新闻都舍不得听,免得破坏了这一天一地的 寂静。路,像一条发光的小河,笔直地流在苍穹下。
天的尽头,有一个小黑点子,清楚地贴在那儿,动也不动。
车子滑过这人,他突然举起了手要搭车。
〃早!〃我慢慢地停车。
一个全副打扮得好似要去参加誓旗典礼那么整齐的西班牙小兵,孤零零地站在路旁。
〃您早!太太。〃他站得笔直的。看见车内的我,显然有点吃惊。
草绿的军服,宽皮带,马靴,船形帽,穿在再土的男孩子身上,都带三分英气。有趣的 是,无论如何,这身打扮却掩不住这人满脸的稚气。
〃去哪里?〃我仰着脸问他。
〃嗯!镇上。〃
〃上来吧!〃这是我第一次停车载年轻人,但是看见的一瞬间,我就没有犹豫过。
他上车。小心地坐在我旁边,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这时,我才吃惊地看见,他居 然戴了大典礼时才用的雪白手套。
〃这么早去镇上?〃我搭讪地说。
〃是,想去看一场电影。〃老老实实地回答。
〃电影是下午五点才开场啊?〃我尽力使说话的声音像平常一样,但是心里想,这孩子 八成是不正常。
〃所以我早晨就出发了。〃他很害羞地挪了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