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远按住了她的手腕,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她不需要发问,段清远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他也什么没说,只是点点头。
那个人似乎没有想到他们会站在这里等他。他顿住脚步,下一秒就是转身逃跑。他转得太急了,跌了一跤,然后像一个巨大雪球滚了下去。段清远舒了一口气,他总算来了。
而简小环却仿佛中魔了般,呆呆地怔在原地。她看着段清远双手搁在衣袋里一步一步踏下石阶,他依旧走得不紧不慢,每一个步伐都恰到好处地踩在积雪上,她看着那一排脚印,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她咬住嘴唇,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局。他连她也利用了。
简小环没有阻拦他,她双膝跪地,直直地跪在雪地里,然后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她听到段清远的声音,波澜不惊却是静水深流,她拿出一把打火机,啪嗒一声,微弱的光芒照在雪地里,那里影影绰绰,明明只有两个人,她却觉得有很多人。段清远从衣袋里拿出自己被捂得温热的手,他的手指间夹着一把枪。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的枪已经指在了对方的额头上。那个人从石阶上滚下后就一动不动,似乎认命了。
“我需要真相。”段清远又淡淡地说了一遍,“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自然是来给尊贵的段夫人送行的。”听过他说话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声音,这道声音正如它的主人那般,雌雄莫辩。是江殷。他依旧穿着灰色大衣,但是他去修整了头发,现在变成了短发,眉毛也恢复了原来面貌。此刻的他,又成了小曼口中的那个人,侧脸硬得像一把刀。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偷鸡摸狗的“婆娘”,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简小环跪在高高的石阶上,她对江殷的出现并不吃惊,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一场闹剧,她心里已经一片慌乱,她恨不得冲出去,离开这个地方,她要去找张穆络,此时此刻,最危险的绝不是这里的任何人,而是掉在狼窝的张穆络。
那个趴在雪地上的人,赫然是胡江。
他出现在这里,江殷也在这里,那么张穆络在哪里
段清远明明已经怀疑胡江,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张穆络交托给胡江
简小环不敢再想下去,但是她那么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段清远不说,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只有将张穆络交到胡江手里,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这条埋伏许久的大鱼才会咬着他扔下的鱼饵乖乖地上钩。
此时此刻,段清远就是命运的审判官,他握着枪看着面前两条落网之鱼,他要给他们执行死刑
如果法律已经奈何不了他们,那么他不介意一条命换一条命。
江殷似乎没有觉察到他身上的杀气,他甚至笑了起来,“老胡,你藏得真深,连我也差点被你骗了,可惜,今天你还是栽了。”
雪地上略显老态的中年人慢慢坐起来,他最近发福得厉害,坐起来还有些艰难,身上全是雪花,他低着头说,“我认了。”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但自从木落村挖掘出骷髅女尸,他的心就慌了。当年这具女尸就是他用水泥封在泥墙里的。而这个女尸生前的身份,却是他的妻子。
他那么爱她,他耗尽家里所有家产,跟家世显赫的段家公子较量,终于抱得美人归。她是他明媒正娶,光明正大地娶来的老婆。但是新婚之夜他就恨不得一刀杀了她。原来她竟是怀着段家公子的孩子嫁给他的。
她原本就比他大了很多岁,新婚之夜向他坦白一切却也有办法让他驯服地没有反抗。胡江那时候太年轻了,年轻人的愤怒却是极其可怕的。
在她生下孩子后,这个孩子没过多久就被他的生父抱走了。而他的妻子却不顾一切地跑到段家,希望把孩子要回来。胡江那时候天真地以为她只是去看孩子而已,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不是。
原来看孩子是假,红杏出墙是真。
终于在一个雨夜,他守在家门口等着她的晚归。她回来的时候多么开心,仿佛得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幸福。他问她,“当别人的情妇很好玩吗”
她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挽住他的脖子,说,“当你的老婆更好玩。”
胡江记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来自书香世家,是那个圈子里公认的才女。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满身书香气,温婉可人。可是现在挂在自己身上笑得放肆的女人,真是她吗
他抱着她哭了,像一个孩子那样哭了起来。他本来也是贵公子,为了娶到她倾家荡产,又为了这个家去努力工作,他甚至向木落村里的老手学偷技。他的天资不好,但为了她,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上了歪门邪道。
她问他为什么哭,胡江说,“我是替你哭。”
“为什么”
“因为我以后不能参加你的葬礼了。”他说完这句话,就用一把早就准备好的镰刀把呆在他怀里的女人杀了。他不能参加她的葬礼,是因为她永远不会有一场葬礼。
他用水泥把她封在了泥墙。
而他居住在那面泥墙的后面,居住了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