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王相坦率,都说中原人心思深,我契丹人又何尝不是呢?”耶律挞烈似是有些喝醉了,自斟自饮,自说自话。
“大王,不是我说,依辽主目前所处的境地而言,你为何不另择明主?我这几天在上京城可都听说了,你大辽皇弟与皇侄正闹得凶呢,我都想着尽快拿到合约,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皇弟皇侄?王相说的是耶律喜隐与耶律贤二人吧?放心,他们还不敢怎么样,你安心待在驿馆便是,保你毫发无损地回到大周,这话是我耶律挞烈说的。”
王溥意识到这把火可能还烧得不够旺,连忙再加上一把。
“那可不一定,连你们即将‘预政’的外戚都能被拿来议论,将来无论是他哪个女婿即位,他的女儿都是皇后。像我这种外人,还是赶紧将任务完成,离开上京为好。”
王溥说的正是萧思温,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了耶律璟之弟、耶律喜隐与耶律贤,可以说是同时下注在了三个人身上。若不是耶律璟之弟耶律罨撒葛早年因图谋造反,已被坐罪流放。往后无论是耶律喜隐还是耶律贤继承辽国帝位,他们家都已经预定好了外戚的位置了。
但唯独,萧思温没有把注码压在耶律璟本人身上,可见他根本没有看上这位大辽之主。
耶律挞烈此前没有怎么花时间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他一心一意为耶律璟办事,可谓是尽心尽责。但纵观辽国,自建国以来,每一任帝位的交接几乎都处在腥风血雨之中,同室操戈、兄弟相残。可以见得,在辽国即使获得了继承人的名号,也不一定能百分之百承继帝位,何况是在根本没有指定继承人的情况下,而辽国一旦乱起来,怕是会伤了国家根本。。
“大王,不是我说,辽主大可指定一个人作为他的接班人,一来可稳定辽国局势,二来辽主可放手让继任者辅政,他乐得逍遥,还可不必过问朝政。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算是酒后戏言,实不该妄议辽国朝政,我自罚三杯!”
王溥这个人精,三杯过后就径直趴在了桌子上装醉,也不理会一旁耶律挞烈那逐渐陷入沉思的眼神。
周辽关于互市新约并没有增加或者修改什么内容,只是将有关于北汉的条约删除了,自此两国相交,再不为第三国所制约。条约缔结完后,王溥并没有急于返国,而是选择再多待些时日,对外则说想采购一些辽国特产送给大周天子。实则是让使团中人走街串巷,探听消息。
耶律挞烈还在思考那日王溥的醉酒之言,奈何第二日再去找他时,他竟然说仅是酒后胡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其实这只是王溥的托词,他当然不能让耶律挞烈知道,自己这番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不然,要给王溥扣上一个非议辽国朝政的帽子,他身在异国,一个不小心命都得交代在这儿了。
纠结了好几日,耶律挞烈还是决定找辽主耶律璟聊一聊这事,怎么说也是有利于辽国的大事,他作为政事令,确有义务说上几句。
那日一早,耶律璟恰好没有外出狩猎,而是在宫中摆好了酒局,准备酗酒度日。耶律挞烈来的时候,耶律璟还没喝几杯,人还是清醒的。
“陛下,臣有要事求见。”
“涅鲁衮来了,坐,陪朕喝一杯。”
耶律挞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耶律璟递了一杯酒。盛情难却之下,耶律挞烈还是喝了。
“陛下,臣今日来此,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杯下肚,稍微壮了耶律挞烈的胆。
“怎么,与那大周来的使者周旋了几日,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有话就直说,不然就陪朕喝酒。”言语间,耶律璟又给自己倒了两三杯酒。
耶律璟个性率直,干事风风火火,最是不喜那般拖拉之人。
“陛下,近日上京人心不稳,臣担心陛下的安危。若陛下有何不测,臣该奉谁为主?”趁着耶律璟还醒着,耶律挞烈把话说得非常明白,没有半分遮掩,直接将难题给他抛了出来。
先不论耶律璟接不接,他都不得不开始直面一个问题:大辽又一次帝位更替,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这次他该如何做才能确保将辽国顺利交到继任者手中,避免重蹈父辈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