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国倒来一杯白开水递给她:“是吗,我都不记得了。怪不得你学习那么好好,记忆力真是一流。”
唐静接过小巧的搪瓷缸子仔细打量,这个茶缸洗得锃光瓦亮,还用红色油漆歪歪扭扭的写着孙建国的名字。抿一口,水温刚好。
她得意地笑了笑:“那当然。。。”又盯着墙上的奖状念道:“三年级上学期三好学生、三年级下学期三好学生。。。哟,梅城县初二数学竞赛一等奖、东岭煤矿中学优秀团员、东岭煤矿中学优秀班干。。。哇,还有梅城一中优秀班干!二哥,你现在是啥领导职务、以后能不能跟你老人家沾沾光?”
孙建国摆摆手道:“你可拉倒吧!一开始竞选班长的时候我也是想着,当上班长得有多风光,结果,当上之后才知道,就是一个服务员。”
唐静说:“哼,过度谦虚等于骄傲,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你再问一遍。”
唐静十分配合地问:“以后能不能跟你老人家沾沾光?”
孙建国大手一挥:“没问题!以后在学校我罩着你哈。”又学电视上领导讲话那样拿腔拿调地说:“不过呢,过去的成绩只代表过去,下一步我会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当上宇宙十大杰出青年。”
唐静噗嗤一声笑了:“等你当上宇宙十大杰出青年,记得请客哦。”
她又转身走到书架前,自动略过那些教科书,目光在单独放着的一排课外书的书脊上逡巡。
她放下茶缸,从柜子里抽出一本《围城》:“咦?你也喜欢钱钟书吗?”
“以前喜欢。”
唐静好奇地问:“哦?那就是说现在不喜欢了?钱钟书的书不好吗?”
孙建国抽出另外一本书,在手上晃了晃:“不是说钱钟书他的书不好,而是他为了达到幽默的效果,语言太调皮了,虽然很有意思,但是总显得情感不够厚重,思想也不够震撼人心。我现在更喜欢路遥。”
唐静盯着孙建国手里厚厚的《平凡的世界》,问:“这本书好看吗?”
“当然好看,这部小说我读了三遍。”
“那这本书可不可以借给我呀?我会很快还你的。”
孙建国点点头,把书递给她。
唐静道过谢,又看看外面的雨幕,说:“雨下得大,正好看看这本书。”她撩了撩裙子、坐到书桌前,两条雪白的胳膊支在桌子上,一只手托着粉雕玉琢般的香腮,另一只手翻开书本,开始阅读。
急促的雨点敲打着瓦房上的瓦片和地上的青砖,不多会儿,地上就积了水,雨水也顺着屋檐从房顶流下、哗哗作响。
孙建国也拿起一本书,坐在床边读起来。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才大半个小时功夫,太阳就从乌云的缝隙里泄出金色的光线,空气里面的闷热也一扫而空。
两人来到湿漉漉的院子里透气,空气中浮动着湿漉漉的簇新的腥味。刚刚还花团锦簇的月季,在雷阵雨的摧残下七零八落,看得唐静一阵心疼。
孙建国笑着掐下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掰掉多余的枝丫,递给唐静。
“别伤春悲秋了,这花命硬得很,从开春到上冻一直开着,过两天日头一晒又能开满。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剪几枝花骨朵养在花瓶里,能开个把月呢。”
唐静接过来嫣然一笑:“真好看。那走的时候我再来剪几枝。”
“饿不饿?我下两碗面条垫垫肚子。”
“你还会做饭?”唐静惊奇地问,在她观念里,作为还在念书的中学生,一向十指不染阳春水,家务都做得很少,更别说做饭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时候我还给你煎过鸡蛋哩,你忘了。”
孙建国来到院子东南角的锅屋(厨房),捅开煤泥炉子,把火生旺,坐上铁锅,倒油,爆了点葱花,添上热水,又磕了两个鸡蛋,水烧开后下了一把挂面。
唐静坐在院子里摆弄着手里的月季花,忍不住朝孙建国有条不紊、忙忙碌碌身影看去,幼年时的生活片段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浮现,都是孙建国当年的影子:小孙建国踩着小凳子给她煎鸡蛋,小孙建国提着空罐头瓶子带她去河边抓鱼,小孙建国带她到菜园偷人家胡萝卜、吃了满嘴泥,小孙建国扛着大扫帚扑蜻蜓,小孙建国带着她下过雨沿着火车道捉天牛,小孙建国拿着手电带她到树林里抓知了猴,小孙建国用高粱瓤子跟篾子给她扎眼镜和小马,还有自己看小孙建国打玻璃弹珠时不断起伏的心情:赢了就欢呼雀跃,输了就垂头丧气。。。
往事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唉,美好的童年。
想着童年的趣事,唐静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孙建国看向她,只觉得她笑起来比花更美。
“你笑什么?”
“我想起以前下完雨你挖泥捏的一大堆飞机大炮。。。”唐静眨眨眼睛,戏谑地问:“现在还玩泥巴吗?”
“咳,捣蛋调皮、撒尿和泥,那都是小时候的营生,早就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