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人则必借礼制道德,要求朝廷行轻徭薄赋之策,而裹挟朝廷不得大肆用兵,这次夺情之事就可见一斑;”
“故臣认为,陛下将来欲真要以皇权压制士权,而当偏重北人;”
“他叔大因也是南人,且是徐华亭的学生,也就对南人还是有所偏袒,也就只敢清丈与进一步开海,而未敢直接说改科举之制,增加名额于北方,乃至增加名额于西南,使这些地方能有本地士子可列于朝堂,可使陛下知道江南虽税重,但北地却民贫,而西南则汉夷之冲突加剧。”
“也未敢直接建言陛下打击南直豪民,可事实上,世庙之倭乱,本就有南直豪民参与期间才酿成大乱的缘故!”
“要不然,也不至于非得编练庶民为新兵才可平倭,就在于南直卫所早已被其渗透。”
这一天,高拱在朱翊钧面前侃侃而谈着,而朱翊钧听后道:“太傅的意思,朕明白,只是太傅若当年未被先生代之,会清丈田亩吗?”
高拱怔了片刻道:“臣不会!”
朱翊钧问道:“为何?”
高拱答道:“臣若清丈,臣的宗族定不会饶恕臣!”
“所以卿还是不如先生。”
朱翊钧道。
高拱则急忙解释道:“陛下!那是因为臣无子,他张居正却多子!”
“他张居正可不用看宗族脸色,但臣不得不看宗族脸色,否则,臣无香火也!”
朱翊钧知道高拱历史上的确无子,只有两过继子。
而且,历史上,高拱的两过继子,甚至后来还因为争夺高拱的家产,而对簿公堂,乃至闹到了朝堂上。
“海瑞也无子。”
朱翊钧突然提到了海瑞,且道:“而他母亲已病重,既如此,朕还不能夺他的情,得让他将来回乡丁忧,顺便回乡定下继子之事。”
这个时代人,对香火延续看得很重。
而土地经济本就使得个人很难不顾忌宗族的利益。
朱翊钧这么说后,高拱也就因此饱含热泪起来,向朱翊钧拱手作揖,哽咽道:“陛下乃仁德天子!”
接着,高拱忽然又说道:“不过,陛下亦当尽早有子嗣,无子嗣,有些事就难为。”
朱翊钧点首。
万历六年五月,海瑞因其母亡故,而请旨回乡,朱翊钧没有拒绝,且赐其祭银,准其驰驿归乡。
而海瑞走后,朱翊钧则下旨让左都御史一职由支持张居正被夺情的陈省担任。
朱翊钧还是重用张居正的人,让朝臣都放心了不少,知道皇帝并没有真的从此就信任起高拱来。
事实上,朱翊钧也不是不想将高拱与张居正一起用,而是这两者的确难以一起用,另外,高拱自己也向他这个皇帝坦白了其软肋。
这个软肋就是他无子。
作为一个无子的人,在这个时代要想做违背天下地主阶层利益的事,就得需要更大的勇气。
就像历史上的海瑞一样,因为无子,再加上其本人之清直亦不容于宗族,也就到死时,只有几个同僚将其礼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