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一声叹息,摇了摇电话说:“拜托,珍妮,你无法想象我现在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一整个早上,电话响个不停。家长们全都疯了,甚至还有记者打给我!我们的设备根本就不足以应付这种事情!”
珍妮敲着自己的指关节,这是她源自冰球员时代的老习惯——每当她感到紧张时,她就会这么做。
“所以我们只能不吭声啦?”
“是……不……我们……主啊,我们不能……添加这些谣言和揣测。这些人是怎么了?我们大家为什么就不能等到警方调查结束?我们设法院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珍妮,我们不能使自己高于法律,这不是我们的责任。要是事实证明……假如这个学生针对凯文所说的话……假如是真的……那时间会证明这一切的。如果这话不是真的……那我们就得确定,我们没做过任何蠢事。”
珍妮想尖叫,却没有尖叫。
“那玛雅呢?假如她今天到学校来呢?”
就在寥寥数语之间,校长的表情先从确定转变为不确信,再转为恐慌。
“她不会来学校的,这太明显了。她不会来学校吧?你觉得她会来吗?”
“我不知道。”
“她不会来的。她当然不会来的,而且……她也不在你的班上,没错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半支冰球队在我班上。所以,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校长无奈地双手一摊道:“你觉得呢?”
他们正坐在自助餐厅里,椅子相触、头凑在一块儿。威廉·利特的双眼冒着火。
“去他的,班杰在哪里?有人看到他了吗?”
他们摇摇头。利特用食指猛力地捅着桌面。
“我妈今天已经安排好了,今天载我们大家到赫德镇,了解了吗?我们在午餐前出发。不要对球队以外的任何人提到这件事。要是老师们不乐意,他们只能来跟我们的家长谈。行吗?”
他们点点头。
利特一拳砸在桌面上,说:“我们要向这些杂种,所有这些杂种证明,我们是团结一致的。因为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对吧?这是针对我们全队的阴谋!他们嫉妒我们!这是一场威胁,他们天杀的嫉妒我们!”
小男孩们坚决地点头同意,他们的眼睛周围都有了黑眼圈。其中几个人已经哭了一阵子。利特逐一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
“现在,我们要让这支球队团结起来!全队团结起来!”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直视着波博。
亚马站在自己的置物柜旁,仿佛会在置物柜旁病倒似的。波博从自助餐厅走向他,笨拙地停在他后面。
“我们得……把球队团结起来,亚马。警方今天就会释放凯文,所以我们今天回去上第一节课,但之后全队会一起去赫德镇。我们全队一起去,是很重要的。我们要……证明这一点。”
他俩都避免望向玛雅置物柜所在的那一排柜子。所有经过的学生都盯着它,实际上却没有看着那个方向。当你是个青少年时,你很快就会学会这个招数。那个置物柜的门被黑色墨水掩盖,只剩五个字母。现在玛雅对他们来说,只剩下这层意义。
凯文被带出赫德镇警察局的大门,几只谨慎的手搭在他身上,仿佛他无法自己行走似的。他的爸爸在其中一边,妈妈则站在另一边,而身着牛仔裤与西装的中年男子则在他们身边围绕起一道血肉搭成的保护墙,他们身上的领带和拳头都紧揪着。大多数人是球会的赞助商,两个人是理事会成员,另外几个人是地方上有名望的企业家与实业家,还有一名区政府官员。如果有人问起,他们可从来不会以这种方式做自我介绍,他们只会回答:“恩达尔家的朋友,我们只是恩达尔家的朋友。”后方不远处,则跟着青少年代表队队员。他们每个人看起来像是年轻小伙子,但当他们聚集在一起时,就成了男人。沉默、充满威胁。他们要在那里向某个人证明某件事情。
当他们协助凯文坐到车里时,他妈妈温柔地将一条柔软的毛毯盖在凯文肩膀上。那些男子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用力地拍打小男孩的背部,他们只是充满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也许,这样对他们来说比较容易。那名小男孩仿佛就是受害者。
班杰坐在二十米外的一道矮墙上。棒球帽的帽檐压低,盖过前额,让阴影盖住他的脸孔。那些大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但凯文看见他了。那一秒钟,就在妈妈将毛毯盖在他身上、车门还没来得及真正关上之前,他和最好朋友的目光正面交会,直到凯文低头避开为止。
当一长列车队跟在凯文父亲座车后方驶离赫德镇时,班杰已经消失无踪。只有亚马还站在警局外的街道上。他将耳机塞入耳朵,调高音量,双手紧紧塞进口袋,独自走回熊镇。
安娜钻进学校的食堂,那里一如往常,充满尖叫声与噪声。玛雅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犹如一座孤岛,她孤独到甚至没有人坐在她的隔壁桌。大家都瞄着她,却不正眼看她。安娜走近她,但玛雅却抬起头来,像是一头被陷阱捉住、警告同类不要接近的动物。玛雅缓缓地摇了摇头。安娜每踏出一步,双脚就像承受了全世界的重量。她低下头,坐在另一个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耻辱感将终其一生紧跟着她。
一群比较年长的女孩走向玛雅。安娜认出,她们就是在凯文家的派对上窝在厨房的那群女孩。一开始,她们假装她不存在;下一秒钟,她们的眼中又好像只剩下她一人。其中一人走上前,手上拿着一个杯子。玛雅看到其他人像是一堵墙般排开,堵住食堂的其他部分。因此,即使大家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师在事后问起时,他们就可以宣称“视线被挡住了”,她们“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恶心的小婊子,说得倒像是有人想强奸你……”
牛奶从玛雅的发间滑落,一滴滴沿着她的脸颊流到毛衣上。那女孩手持玻璃杯打向玛雅的头时,玻璃杯和她的头都没有破。有那么一瞬间,玛雅看见那女生眼里的惊吓,仿佛是害怕自己做得太过分,也许玛雅的脸会开始流血,摔到地板上。但是,玛雅的皮肤够硬。施暴者的眼里很快再度充满了轻蔑,仿佛她刚才动手攻击的已经不再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