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敢接。我都失忆了,谁知道这是不是我写的。”
郑思怡是真的傻眼了,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我有必要编个日记本来骗你?再说你不会对照以前的字迹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行吧。”我随手接过,也没翻动,转身就走。
她在后面喊:“喂,你能不能重视一点,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挥了挥手中的笔记本,表示知道了,头都懒得回。
不知怎么的,我真顶烦她的,也可能是原主身体本能的排斥。陆之然说郑思怡擅交朋友,有领导能力,在我看来那些都是表象,她喜欢拿捏和钻研人性倒是真的。从一开始,她的刻意接近就是为了还日记本,但是绕一大圈,还和h高的人交朋友又是为了什么,想弄清楚我是不是在装失忆?好像越想越复杂了。
出于侦探心理,回程的路上我就没忍住,直接在大巴车上看起了温甜甜的日记。
陆之然好奇我哪里变出的本子,我也没骗她,直接说是以前的日记,郑思怡给的。她直觉我俩可能有事,但也没开口问,毕竟和她没关系,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日记本不厚,大概记了一半左右,但纸张明显泛黄,且前面有破损和沾湿后晕开又风干的痕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很多年前就开始用的。
果然,开头的笔迹稚嫩且一笔一划,没几句话就是一篇小作文,我突然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温甜甜卧室内看到的画册,还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妈妈是个大骗子,她说带我去见哆啦A梦,却跟爸爸说是带我去买衣服,还让我不要告诉爸爸。我问为什么,她说哆啦A梦只能给一个人送礼物。我想到昨天爸爸凶我,就答应她不告诉爸爸我们去了哪里。——2000年7月2日
妈妈带我见了很多次哆啦A梦,那是一个叔叔,会变出很多礼物送给我。妈妈让我保密,连温宇阳都不能说,否则以后就没有这些好吃的好玩的。我讨厌弟弟抢我的玩具,所以我答应妈妈,哆啦A梦是我们的秘密。——2001年4月3日
我知道世界上没有真的多啦A梦,那个叔叔对我好是因为妈妈,他们每次聊天吃饭都很开心,我从没见过妈妈笑得这么好看,她在爸爸面前都是凶巴巴的。今天回到家,爸爸做了一桌子好菜,但是我和妈妈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妈妈让我不要说,还逼着我又吃了一顿饭,我吃不下,爸爸骂我挑食。我当时真想说实话,可是我知道不能说,说了爸爸妈妈一定会吵架的。——2001年10月5日
今天和叔叔见面的时候,他还带了一个小哥哥,长得很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我喊他小彬哥哥,他会笑着摸我的头。妈妈和叔叔说话的时候,他就带我到旁边的公园玩,可是在公园里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对我笑,也不和我说话。我上去拉他的手,他却狠狠把我推开了,还很凶地说:“你妈妈就是个狐狸精,你永远也不会是我妹妹。我知道狐狸精是什么意思,电视剧上演过,那是勾引别人丈夫的坏女人。——2002年8月24日
我再也不要喜欢多啦A梦了。他是个大骗子,用冰淇淋、芭比娃娃、新衣服、新画本……换走了妈妈。妈妈说,她已经决定要离开现在的家,去和那个叔叔一起生活。我哭着问她,那我和弟弟怎么办。她说她没有办法带走我们,我以为是因为爸爸,留下他一个人太可怜了。她却说,你小彬哥哥不喜欢。——2002年11月10日
温宇阳不在家,他被妈妈送去了外婆家,房间里的作业本摊开在桌上,一个上午过去了,我一个字都没写。我有预感今天会发生什么。午饭过后,客厅开始传出争吵声,继而是砸东西的声音,他们又开始吵架了,不同于以往的点到为止,这一次,妈妈发了狠。我快上五年级了,骂人的话偷偷学了不少,都是些问候父母和祖宗的。其实,我应该向妈妈学的,她骂得比班上同学难听多了,她在诅咒爸爸。爸爸嘴笨,除了吼得比别人大声,吵架从来没赢过。我特别希望他能赢,赢了或许妈妈就会放弃离开的想法。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早就想逃离这个家了吧,从她带我去见哆啦A梦开始,她就在计划一步一步离开我们。我听见她说,“两个孩子我都不会带走,房子和钱都归你,你只要能照顾好他们。”不可能的,爸爸照顾不好我们的,他连饭都不会做。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冲出房间朝她吼,“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你为什么要和爸爸离婚?”
爸爸惊讶地看着我,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甚至比他知道的还要多,可是我不能说。妈妈看我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她在害怕,害怕我会把我们的秘密说出来。我拼命摇头,用眼神告诉她,我什么都不会说,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她还是走了,不管我怎么哭,怎么闹,她都没有回头再看我一眼。——2003年6月5日。
温宇阳直到三年级开学,才知道爸妈离婚的事,他表现得比我好太多,不哭也不闹,妈妈为此还去参加了他的开学礼。他跑来和我说的时候还带着炫耀的口气,“温甜甜,妈妈怎么没去参加你的开学礼?”呵呵,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离婚,他只比我小两岁,可他什么都不懂,所以也不会有烦恼,像个白痴一样继续上学。——2003年9月1日。
我合上笔记本,不打算再看下去,眼睛酸胀得厉害,不是想哭,只是觉得压抑。
温甜甜那会儿还是个小学生,写出来的文字锋利得足以刺穿人心,不敢想象,后面的内容会是怎样的戳人心肺。
我想起小时候爸爸刚去世那会儿,也写过一篇日记,在难过和不舍中,表达了想对爸爸说的话。但即便是在死亡的阴影下,能回忆起的仍旧是爸爸慈爱的面容和关切的话语,而温甜甜笔下的妈妈和我见过的苏慧,完美地重叠在一起,毫无愧疚地说着爱孩子,又在该作为的时候比谁都冷漠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