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哈也急忙开口:俺们这小门小户的人,怎敢有那样想法?再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去王公公府上能干什么?
楚七继续望了我问:你只说愿不愿到王公公府上做事吧?
不愿。我想我得说坚决点,不能让他有一点点怀疑的地方。我愿意卖咸菜,卖咸菜赚的钱够我和爹吃穿了。
楚七笑了:可你知道吗,你要是到了王公公府上,挣的钱可就不是仅仅够吃穿了。
帖哈这时接口:楚官人别和俺们父女开玩笑了,你是不是想来点咸菜──
我这可不是跟你们开玩笑,楚七一本正经起来,我是奉王公公之命,来叫尹杏去王公公府上做事的。
帖哈分明是忍住了高兴,淡了声说: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怎能去王公公府上做事?麻烦楚官人代我们感谢王公公的大恩大德,就说尹杏去不了八五八书房,她只是一个卖咸菜的命。
尹杏到王府能不能做事要你操什么心?只管让她去就行。告诉你,别给我摆这不行那不行的理由,王公公让她去她就得立马去,这满朝的大官都没人敢不听王公公的话,还说你们?
帖哈装做吓得不敢说话的样子,低了头站在那儿。
还不快去换了衣服走?!楚七对着我叫。
这就走?我这时是真的有些慌了,虽说按计算心里一直在盼着这一天,但真要立马就去那个陌生的地方见那个权大无边的陌生男人,我心里还是像擂起了鼓。
走,轿就在门前。
我听说轿就在门前,越发慌张起来,看了一眼帖哈,叫:爹──
换换衣服,去吧。帖哈朝我挥了一下手。咱们得听王公公的。
我急忙走进里间,把预先准备好的衣服换上。在换衣服的过程中,我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就要见到自己的仇人了,就要为草原上无数被打死的冤魂们报仇了!尹杏,你要沉住气。换罢衣服,我又梳了梳头发,对着水盆里的清水看看自己的模样,还行,我自己觉得自己挺耐看。
出了里间的房门,我像所有离家的女孩常做的那样,不舍地扑到了帖哈的怀里,帖哈装做哽咽地说:孩子,去了要好好听王公公和楚官人的话,记着常回来看看爹。说着,悄悄用手捏了捏我的手腕,我明白那既是一份叮嘱,也是在表示一份欢喜。
嗨,别那么哭哭涕涕的,这是让你去享福,又不是叫你去受罪!楚七说罢,扯了一下我的衣袖,我就向门外走了。
门外果然停着一乘小轿,我坐了上去。当小轿颤颤地被抬起时,我的心也忽悠一下悬了上去:此去会有一个什么结果?
在王家新宅大门口,是那个卢旗长拦了我的轿。我隔着轿帘缝看见,楚七对站在大门口当值的卢旗长说:王公公又让买了一个丫环。那卢旗长一笑,说:王公公亲自交待过,进出的车轿一律检查,原谅我要看一看轿里了。说着就叫落轿,他走到轿前掀起了轿帘,我把目光朝他迎过去,他看见我显然吃了一惊,悄声说:是你?!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当儿他已放下轿帘转对楚七说:快请进吧……
进了王家新宅我才知道,王振的全家也就五口人:他和他夫人马氏,加上被收为干儿子的王山和王山的媳妇及他们的儿子。帖哈曾告诉我,宦官虽已无法再有正常的性生活,但大都还有和女人亲近的愿望,王振因为在英宗小时候就陪伴着他,英宗对他极有感情,所以对他私下把马氏留在身边充当夫人也就不加追究。
我被楚七带到后院的西侧厢房里住下。这座新宅共有前院、中院、后院三进大院子,外加一个后花园。每一进院子里都还有小门通向挎院。前院是王振和客人见面办公事的地方,中院是王山夫妇住的地方,后院正屋是王振的卧室。我原以为马氏是和王振在一起住的,后来才知道,马氏住在东厢房,什么时候王振差人叫她,她才能进到王振卧室里。
我被小轿抬到王振新宅时天已黑定,楚七对站在西厢房门口的两个丫环模样的姑娘说,先侍候客人洗洗澡,洗罢了去厨房里端点东西让她吃。
我把我带来的那个小包袱扔到那张带有帐帷的床上,就随两个丫环向洗澡的地方走。我的心现在已完全安定下来。费千种心思吃万般苦总算来到了王振的身边,我不用着急了。
两个丫环的年纪都比我小,我同她们说话也就不必拘谨,我问在这儿洗澡有什么规矩,她们说,一般人洗澡可随便洗,王公公和马夫人洗时要先在水里泡上玫瑰花瓣,有香气出来时再下水;要先洗头,再洗身子,洗时要用皂荚;洗完后要在脚趾缝里夹一种包有茴香的小布包。我惊奇地记在心里。
洗澡水盛在一个很大的木桶里,这和我在草原的河边洗澡那感觉可是两样的。好在这些帖哈都预先给我说过,我能应付过去。我这天晚上洗得很快,我想快点知道洗完后等待我的是什么。洗完要穿衣时,一个中年女仆送来了一身蓝底碎花衣服,说,王公公让你换穿上这个。我看那身衣服,干净虽干净,可分明有人穿过,而且式样也是极常见的,没有给人什么特别好看的感觉,我不太想穿,可又不能不穿,我边穿边猜让我穿这身衣服的用意。我穿上后发现,这衣服倒是挺合身,好像就是给我定做的。
我穿好衣服回到房间,丫环端来了吃的东西,我没有客气,立马吃了起来。我说不出那些食物的名字,可我得承认它们都很好吃。我吃完东西刚把头发梳好,那个中年女仆就推门进来说:你漱一下口,王公公让你过去一下。我的心顿时一紧:终于要面对他了!
中年女仆把我领到正屋王振的卧室门口时示意我进去,我刚迈过门槛,门就又在我身后无声地关上了。我抬头看去,屋里果然分六处点着六根蜡烛,烛光亮得晃眼。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衣,静静地坐在一张没挂帐帘的大床上,那张床可真是宽,大约能躺四个人。王振脸上好像带着一丝笑意,这让我消除了一些紧张,我躬身施礼:王公公好。
哦,好,好。去,站到那幅画前让我看看。他的手臂抬起指了一下床旁的墙壁。我这才看清,原来那墙上挂着一个女人的大幅画像,画上的女人和我差不多一般高低,而且穿的衣服和我身上穿的这套一模一样。有一刹,我觉得那就是我的画像,后来我才想起,当初也先太师在草原上选美时,拿的也是这样一张画像,不过尺寸比这稍小一点而已。原来这张画上的女人就是王振喜欢的女人。
我默然走到那张画像前站定,仔细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