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市的过街天桥修得都很高,因为作为一个交通枢纽,城市里常常会穿越过许多加长加高的载重卡车,一边发出轰隆的怪叫,一边呼啸而过。
天桥的两边,通常会修上很高的广告牌,遮住两边的视野。所以这天桥到了晚上也常常会成为犯罪的天堂。站街女、乞丐、小偷、小贩占据了天桥的两边,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不过现在是白天,又下着雨,应该不会有商贩与乞丐吧。
一边想着,谢依雪已经走到了天桥桥面上。
桥上果然没什么人,两边的广告牌让本来就很阴暗的天色显得更加阴森,灰蒙蒙的天空就像要压下来一般,这让谢依雪感到心里像是埋了一块石头一样。
广告牌的影子占据了半边的桥面,斜斜地拉长,雨水积到了脚踝处。谢依雪有些犹豫,她在想是不是要这么走过天桥。她很担心如果就这么走过去,雨水一定会进鞋的,要是感冒可就麻烦了。
自己怀着孕,不能吃药,只能靠身体扛一扛,那会很麻烦的。还不如下了天桥,就在单行道这边打辆出租车,就算多点钱也没什么关系。
正当谢依雪下定了决心准备转身走下天桥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细微,像是刻意在隐瞒着自己的到来,但是却因为踏在雨水中溅起了水花才真相大白。
是谁?只是个路人吗?
谢依雪转过头来,向天桥的对面望去。
在广告牌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全身黑衣的老太婆。这是九月,虽然下了一场雨,但是空气里还是弥漫着没有消散完全的热气。可这老太婆却穿着很密实的黑布衣服,黑色绸布衬衫的领口一直扣到了脖子上,长袖遮到了手腕处。她的脸遮掩在广告牌的阴影之中,只有一双眯得小小的眼睛,散发着捉摸不透的诡异的神采。
这张脸慢慢地从阴影里凸现了出来。这是张布满了沟壑的脸,就像一张老树皮,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皱纹。
两只浑浊的眼球出现在了谢依雪的眼前。这是多么浑浊的眼球啊,三分之二的地方都被眼白占据,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一双仿佛被雾遮住了的眼睛。老太婆翻了翻眼皮,瞪了一眼,然后马上就垂下了头。虽然抬头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是,那双浑浊的眼睛马上放出了一道凌厉的目光,直直地刺在了谢依雪的脸上,让她感到了一丝热流。她的脸马上就涨得通红,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恐惧的感觉袭上了谢依雪的心头,而这恐惧正是来自于这个素未谋面的身穿黑衣的老太婆。
谢依雪对这突然出现的不寒而栗的感觉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这个老太婆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可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呢?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感到这老太婆对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当她的后背贴到了一片冰凉的栏杆时,她才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她张目结舌地看着这老太婆向她缓缓走来,双手冰凉,捂着肚子不停颤抖。
这老太婆走得很缓慢,她一只手撑着一把黑伞,另一只手扶着身边高高的广告牌,脚步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将她刮倒。她穿了一双和衣物同样黑色的布鞋,她的脚踩在了水洼里,溅起了朵朵水花,但她却没有一点迟疑,继续将布鞋踩进了水中,眼看着被浸湿。
当她的脚踩在水里时,不停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来自于很远的地方,这不禁让谢依雪感到没来由的恍惚。
她走得好慢,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接近谢依雪所站立的位置。
随着这老太婆的逼近,谢依雪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停加快,一分钟起码跳动一百五十次以上。她觉得自己的喉管在渐渐萎缩,气流无法冲出,不能说话,更不能呼吸。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啊?
无法呼吸!
谢依雪捂在肚子上的手,开始渗出了冷汗,浑身一片冰凉。
这老太婆已经走到了谢依雪身边,停住了脚步,啪嗒啪嗒的声响立刻消失。
她站在了谢依雪身边。她要干什么?
谢依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摇晃,大脑里严重缺血,世界仿佛停顿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肚子里的婴儿时不时地踢上轻轻的一脚,压迫着她的胃,让她有种呕吐的感觉。只有这感觉才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全身黑衣的老太婆,站在谢依雪的对面,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逡巡了一眼谢依雪,然后咧嘴一笑,嘿嘿一声,露出了里面东倒西歪、乌黑的牙床。
她的嘴角向上微微翘着,仿佛在微笑,更像是在嘲笑。
她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很缓慢很缓慢地说道:“都会死的……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说完,老太婆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歇斯底里,荡气回肠。她转过身来,一蹦一跳,兴高采烈地沿着天桥阶梯跑了下去,手里那把黑色的绸伞也被她扔在了地上,随着雨水冲刷,缓慢向阶梯下滑去。
“我的天,怎么这么倒霉!”谢依雪惊魂未定地对自己说,“怎么上天桥也会遇到一个疯婆子呢?”
她这才想起,最近一直都有人在说,伊莎坦布尔酒吧附近,时常出没一个发疯的黑衣老太婆,见人就说一句让人全身冰凉毛骨悚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