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押回来的变态杀人狂能有三十来岁,个头也不到170米,不胖。看到王立国端详他,慌忙嘻嘻笑着说,警官同志误会了我们误会了!
小李跳起来说,谁跟你误会了?不是你自己口口声声说你是变态杀人狂吗?不是你说你杀人不眨眼吗?不是你让我们靠边儿站吗?
变态杀人狂顿时变了脸色,挥着被铐住的双手直跺脚,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变态杀人狂女人都害怕,我想借他的名义占便宜,不花钱搞女人,昨天才跟上她,今天就给抓住了。
王立国见他那副哭叽尿嚎的样子,看不出身上有杀气,等到听小李讲了抓获他的经过,居然是公开威胁女人带他回家,王立国越发相信这个人不是他们要找的变态杀人狂。现在的变态杀人狂已经吸取教训,绝不会让被害人活着看见他,他只会在后半夜入室杀人灭口,他怎么会在室外动手动口自投罗网呢?只好把他交给派出所。
屋子里又剩下王立国一个人,抽烟已经抽得嘴里冒火,已经品不出烟味了,好像他现在守在房间里能干的事情只有抽烟。所有的战友都守候在街道和路口上,他却守候在房间里,等待他们的消息。他害怕听到他们的消息,那消息他感觉十有八九不会是好消息,因为两周来白天的排查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并没有找到嫌疑人,那就是说凶手还很安全地躲在暗处,当然他也就可以随时出动。
他怀疑白天的排查一定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到现在还没有结果,没有结果就意味着这座城市今夜又要发生凶杀。那些疏忽大意又没有尽职的警察知不知道,他们一时疏忽的代价却要年轻女人用生命来换取?
到了零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他觉得已经看见死神那黑暗的身影,冥冥之中正在向自己走来。
任何人的死亡都使我失去一部分,因为我们同属于人类,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我而鸣。他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读到过这样的话,心灵立刻受到震动,马上记住了它。他已经侦破近百起命案,他和生死打过太多的交道,但那毕竟都是死亡之后的交道,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为一个活着的年轻女人守灵,在子夜里等待她年轻的生命被杀死的消息,忍受着清楚知道死亡即将降临却无从制止死亡的恐惧。
他想象得到铁锤击打在自己脑袋上的疼痛和垂死挣扎的绝望,他想象得到无辜受害者的愤怒和仇恨。
他坐立不安,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凶手应该开始行动了。
他的办公室在临街的二层楼上,一天到晚都不得安宁,如果打开窗户房间里会像市场一样嘈杂。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房间里安静得要死,安静得让他喘不上来气,心里慌得不能自持。看看表,凌晨三点钟,已经是凶手离去的时间。他再也不能困守在房间里,不能在房间里等待死亡的来临。四周死一样寂静,没有任何消息,他不能与他的任何战友联系,他们都躲在黑暗里死守,没有发现线索也就不会传出任何信息。他们没有消息给他,那就意味着一切毫无进展。
他终于无法忍耐,揣好手机,冲出办公室,呼吸到了没有恶臭烟味的新鲜空气,顺着办公楼门前昏暗的大街,信步向西走去。
路北有家小快餐店,他们来这里吃过几回饭,好像两周以前还来过。想事儿的时候他已经走进店里,却发现有些异样,看着里面的格局怎么像是歌厅呢?
两个穿着时尚的小姐热情地问他,先生几位?要大包还是小包?
他说,你们这里不是饭店吗?
小姐笑了,说改歌厅半个月了!
他想也没想便走进一个包间,对着说了许多话的小姐挥挥手。
他拿起歌本,翻到四个字的页码,查到《靖忠报国》的编号,输入电脑。
听着音乐响起来,心里顿时一阵热乎乎涌上喉咙,在心里吟唱着这支他喜欢的《靖忠报国》。
《靖忠报国》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忘记了忧愁,忘记了他是谁,也忘记了今夕是何夕。
他拿起话筒,站起来,静静等着《靖忠报国》的第三次开头。
他把自己变成了《靖忠报国》的旋律,变成了《靖忠报国》的歌词,用整个生命唱着《靖忠报国》,一遍一遍,十遍,二十遍……
他平时根本喝不了两瓶啤酒,今夜他却喝了四瓶,不但没有醉,反而越喝越清醒,越喝心越疼,越喝肚子里的水越多眼里的热泪也越多。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唱得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唱得忘记了恐惧,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唱得声嘶力竭。
将近凌晨五点多钟王立国回到办公室,衣服也没脱就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逃避死亡的恐惧。
他说那一夜我真的受不了啦,因为我明明知道有一个好女人要被杀害,我却一点儿也不能帮助她,可我是一个警察呀!
事后王立国对我说起这件事很伤感,觉得自己面对压力有些不冷静,可是,我却深受触动,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一个有血性的男子汉。
传闻:谁最害怕什么谁自己知道
人心里都有两扇门,打开一扇就会展示出无尽的美好和勇气,一旦敞开另一扇,就会有无穷无尽的恐惧释放出来。如果不信,你就试试看。
丽丽说走在路上能闻到花香,真的,她总是闻到身边有玫瑰的红色香味,那么温柔,那么轻柔,那么让人兴奋。可是,此刻已是午夜,出租车里怎么会有玫瑰的红色香味?那不过是他白天送给丽丽的红玫瑰的味道。现在,丽丽还能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温柔的,潮潮的,带电的,仍然散发在自己的乳房上、手心上,在自己身上生命般地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