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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第1页)

易豪、周连生、邓联佳一齐相劝,张光文才从痛苦中解脱。易豪、周连生走后,邓联佳陪伴在身边。待张光文情绪稳定,邓联佳说道:“光文兄,当初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你始终是全校最出类拔萃的学生,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预言如果云山中学将来出人物,非你莫属。及至你考取了保定军校,师生们更深信这种预言。不瞒你说,自从我们分手,我一直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我梦想,将来你做了叱咤风云的将军,我这位你昔日的同学最起码也能沾光做幕僚。我虽然脑瓜不笨,但天生厌恶劳动,农村人家,这是大忌,为这,我没少挨父母骂,也没少遭村里人白眼。但我自信地对他们说:我有位同学叫张光文,他的天赋和才学无人能及,说不定能成为宝庆的第二个蔡锷,到时候,我就做他的幕僚!每当提到你,我是多么自豪。我想,同学中持这种心态的绝对不止我一个。”

张光文摇头:“同学们太高估我了,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不,我们的眼光绝对没错,你是栋梁之材,若用到大处,必能起到大的作用。但你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邓联佳望着他,很久才说,“不知是哪一位高人说过,武冈不乏盖世奇才,但是这些奇才总是无法在历史上留下光辉的一笔,原因是云山太高、太重,武冈人一去到外面如果看不到云山宝顶,就要急着回来。乍听这话,我并没有多大体会,但自从跟了你几年,我终于理解了这话的深刻含义。光文兄,请不要怪我说话太直,你的毛病恰恰是武冈寻常百姓的通病??故土难移,亲情太重!当初如果你不是太顾虑家里亲人,以你的才学,绝不在唐生智、何键之下,现在少说也是一方皇帝,用不着与张云卿这号土匪争斗。恕我直言,你斗不过张云卿。这不是我小瞧你,我把道理说出来你自然会服:你是强龙,大海才是你施展本事处,小水沟天生是乌龟、王八、蛤蟆、鱼虾活跃的地方;你是老虎,深山老林才能养活你,来到平地,狗就有欺侮你的资格;张云卿是一条毒蛇,他就只在洞**动;他是一头狼,也从不离开自己的地盘。作为土匪,他不仅得天时、地利、人和,而且还具备了土匪的所有特长:阴险、毒辣、狡猾、多疑、警惕、自私、无情和凶恶,为了自己的利益,结发妻、亲侄,他都下得了手。”

张光文道:“我承认你说的都是经验之谈,但是,如果要让我抛弃亲情,我确实做不到。古人云:‘虚名薄利不关愁’。又道:‘兴亡如脆柳,身业类虚舟。见成名无数,图名无数,更有那逃名无数。’活着本身就没什么意义,惟有亲情和故土,还能给我感受到一些实实在在的存在。我承认我的才学不在何键、唐生智之下,但我并不羡慕他们。人在高处不胜寒,表面上威风八面,但他们彻头彻尾也没有自我,连每一举手抬足,都带有政治目的,那份累,是常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至于你提到的,希望武冈能出一位名震中外的杰出人物,我不认为这是错的,但最起码我不愿、也做不了这样的人。此类人物好比一尊菩萨、一方神圣,若要达到这种境界,务须做到没有自我、没有血肉、没有亲情……可能有人会认为我这番话是狐狸吃不到葡萄的言论,但天地良心,我除了要让哥哥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确实不曾有过其他念头。谁想上帝偏偏捉弄人,你最害怕什么,他就给什么。也许,你说的是实话,这辈子我永远斗不过张云卿。但到了这一步,我别无选择:除非是我死,否则,这天底下绝不能容忍张云卿活着!”

邓联佳见无法说服张光文,反过来也觉得自己说过了头,口气缓和道:“我和你一样,也属于凡夫俗子。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年你待我如亲兄弟,享受了不少的物质文明。我也是一句话:别无选择。只要你需要,我邓联佳愿以身相报,舍命效劳!”

张光文很感动,握着邓联佳的双手:“谢谢,有你这句话,我就不再感到孤单。就算他张云卿真是一头猛虎,我也要与他较量一番。”

邓联佳道:“光文兄其实仍可利用陈光中来收拾他。”

张光文点头:“目前,也惟有这个办法。只是陈光中身在官场,已经身不由己,戎马倥偬,南征北战,不可能有心思专门为张云卿的事来武冈。所以,我一直没有去找他。机会只能靠等,如果什么时候他途经武冈,再去找他,事情绝对能成。联佳,你一定要多方留意这方面的消息。”

邓联佳道:“去年10月18日,陈光中在武冈与张发奎激战,本来那是一次最好的机会,可惜的是,那次双方伤亡很惨重,陈光中休整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又发生唐哲民、唐生明投靠桂系事件,这一仗一直打到现在还没有了结。”

张光文道:“我们身居湘西腹地,消息不通,也掌握不到张云卿的动向。联佳,这方面你一定要多多费心。自从枫木岭之战,据说张顺彩负了伤,张云卿陪他下桂林治伤去了。依我看,张云卿是要送张顺彩归西,然后兼并那支队伍。你马上回一趟武冈,张云卿应该回来了。”

次日,邓联佳乔装成商客离黔阳回武冈,半个月后返回黔阳。这一趟,邓联佳带回了很多信息,除了知道张顺彩死了之外,还知道张云卿正在谋划下一个目标??兼并朱云汉部,称霸湘西南。

张光文早就预料到了,说道:“朱云汉不比张顺彩,张云卿若要兼并他,并非轻而易举之事,最少需要一个过程。”

“那么,张云卿最大的阻力是什么?”

“朱云汉祖宗数代为匪,本人也是绿林前辈,可谓树大根深,更兼不少心腹手下都是沾亲带故的本地人,如果处死朱云汉,弄不好反会弄巧成拙。不过,如果张云卿不为我所除,朱云汉被兼并总是迟早的事。弱肉强食,这是自然规律,正如你所说,张云卿确实是一位天生的土匪头目,境内能与他抗衡的几乎没有。”

邓联佳突然记起一个人来:“听说,最近武冈绿林出了一位比张云卿更厉害的角色。”

“比张云卿更厉害?”张光文皱眉,“这个人是谁?据我所知,在我认识的绿林好汉中,找不出第二个张云卿。”

“是的,这个人你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是新近才冒出来的。她叫关月云,女的。她家祖祖辈辈走南闯北,开药店为生,在花园镇开了一家‘春和堂’药店。说起她的为匪经历也颇为奇特,杨相晚因那次枪伤去花园镇疗伤见了她,于是一见倾心,并且害了相思病,因关月云死活不从,后来杨相晚把她强抢到家里,并以诛其全家要挟,逼着就范。就这样,关月云也成了土匪婆。”

张光文听后仍不相信,摇头道:“我觉得作为女人,能及得上蒲胡儿就已经了不得了,但是蒲胡儿也远远比不上张云卿。”

邓联佳道:“我无意抬高关月云,这于我没有任何好处,但事实就是事实。论学问,关月云与蒲胡儿确实不相上下,论真本事,前者要强一百倍。蒲胡儿是出身诗书世家,颇有遗风,可谓满腹经纶,但是,她的出身就局限了她只能纸上谈兵,无实践运用之经验。正如她自己所说,‘世上的书有两本,一本是有字的书,一本是无字的书,往往读无字书得来的东西比读有字书更为深透’。她和张云卿就是很显然的一对例子,蒲胡儿专读有字的书,张云卿专读无字的书,这就是张云卿为什么比她强的根源。关月云与蒲胡儿、张云卿比较都不相同,她出身江湖世家,自小就跟随家人在各地颠沛流离,江湖之险恶是人所共知的,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经风见雨,再加上上辈的言传身教,哪有不老练、成熟之理?关家因在流离中吃够了苦头,为了使后辈不再蹈前人覆辙,特意让这一代学成文武之道。光文兄听到这里自然会明白了,关月云就是这样的特殊背景下产生出来的人才。”

张光文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深有体会,这世界上无字的书往往比有字的书更重要。若是两者合二为一,这样产生出来的人物自然更加非同凡响。你既然已经知道,这趟出去,除了注意张云卿,也要留意这个关月云。”

时下已是晚秋季节,雪峰山披上了秋装,常绿植物和落叶树林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特殊的风景图。

张光文送走邓联佳,仍在寨子里替易豪出谋划策。黔阳位处湘西腹地,土地宽广,地势险要,地形复杂,山高路陡,纵横绵亘不断,林木茂密,洞穴相连,交通不便,天高皇帝远,是土匪盘踞的天然乐园。在易豪来到之前,这里有二十多股土匪,各股人数三五十不等,他们以河为界,各据一方,各有各的抢劫范围,称王称霸,互不干扰。易豪来了之后,仗着人多势众,将他们兼并的兼并,赶走的赶走,形成“一统江山”之势。这其中也有张光文的一份功劳。

话说半个多月过去,邓联佳从武冈回来,带回来两个重要情报:一是张云卿为求得陈光中谅解,捕杀了刘卓、彭斌、万春发等一批共产党员,受到了何键的嘉奖;二是近期红七军已进驻绥宁,很有可能再图武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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