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气燥的,耐不住便要高声喝骂几句。正吆呼不停,不妨那舫上冲下来几个子弟,与岸上众人纠扯在一处。慌乱间,你推我搡,有人便迎面扑在条游船上,惊得船中人啊一声喊叫。
艄公赶忙扬蒿,哪里及得?眼见个着粉衫白裙的小娘子站立不稳又拉扯不及,竟从船头直直掉落下去,咚一声溅起好大水花,身子在波澜间沉沉浮浮,顷刻便要没顶。
船上女眷早唬得一跳,口里没命地喊“小娘子”、“我儿”,不一时又唉唉哭嚎起来,听的人揪心不已。
正没奈何,那画舫上、河岸边齐齐跳下来两个高壮男儿,一人着锦袍,另人穿布衣,几个起伏便游到近处。
只是那锦袍男儿力有不逮,又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到底落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旁人英雄救美,自己图谋不果,恨得险些把牙咬碎。
而那布衣郎君甫一上岸便被人群团团围将上来,面上湿漉漉的,被水泽润得愈发俊美,与正昏迷不醒的小娘子一处,宛若神君仙子一般。
有识得人的,便低语道:“那游船中的是县爷的家眷,这小娘子样貌不俗,衣饰华美,想来应是女公子了……”
正悉悉索索议论不停,就见个妇人家跌撞着过来,扑在女儿身上哭个不住。好在还有个晓事的婆子,急急遣人去县衙里报给沉知县知道,又忙命家下仆从携了母女二人返还归家,方才朝那郎君再叁言谢。
这里沉知县得了消息便骇了一跳,赶忙转回后衙,果见他浑家一双眼睛肿的蟠桃也似,失魂般呆坐在女儿床前,见他来了,耐不住扑进怀里,口中啜泣道:“官人,女儿若有个闪失,我便随她去了罢……”
沉知县心痛难抑,揽着妻子安慰了半晌,等到郎中上门搭了回脉,知道女儿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夫妇二人心中一颗大石方才落地。
只是这场祸事不大不小,孟氏想到女儿终身大事,不免又忧心起来,说道:“如今出了这样事体,女儿家清白有污,如何再寻得好亲事?“
沉知县叹道:“便是没有缘分,便把女儿留在家中又有何妨?”
不题夫妇俩这一番思绪,却说弥真第二日上便醒转过来,孟氏这边厢正端了汤药喂予她吃,却见个婆子匆匆赶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孟氏听了倒有些纳罕,及至转出后院,入了花厅,就见个鹤发童颜的老妇人正坐在下首,沉知县一旁陪客,两人均是言笑晏晏。孟氏连忙紧走几步上前纳了个万福,口中道:“晏妈妈向来少见,今日如何有空得来?”
原来这老妇人夫家姓晏,乃是吴地的一方大儒,夫妇俩无子无女,平日里隐居山林,煮酒论茶,弹琴养鹤,久不沾人间烟火气,是以孟氏倒不知这位寻常人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日为着何事登门。
那老妇人眉眼弯弯,未语先笑:“老身此番来,却是要做一回月老,牵根红线与你家的小娘子。”
夫妇俩闻言对望了一眼,面上俱是讶色。沉知县忙做了个揖,问道:“不知是哪家的郎君?倒劳动晏妈妈前来说亲。”
“说起这位郎君,倒是我家那老头儿的一位忘年小友,年将弱冠,游学到此,昨日龙溪河边携友出游,不曾想却救了个落水的小娘子……”
老妇人说到这里便顿了一顿,脸上笑意促狭,果见那夫妇俩俱是个惊讶的模样,又接着道:“这位小郎君昨夜匆匆来寻,求告再叁,央我务必今日一早便来,我瞧他一片诚心,便厚着脸皮来说一说亲事。”
孟氏问道:“不知这位郎君名姓,又是哪里人士?”
“那小郎君姓陆,名唤清举,父亲任扬州知州,外祖在朝,家风很是清正,更难得他才学出众,品貌俱佳,是个胸有丘壑,玉枝般的人物。”
有道是有心栽花,无心插柳,沉知县夫妇听那老妇人道明原委,真个是感慨万千,啼笑皆非。
因这一桩意外姻缘,想是月老牵线,喜鹊搭桥,陆沉两家本就有旧,因而互通婚书约定良辰,此乃别话,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