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水遥被他的话吸引,任由他拉着,将今天早上她发现桃花树底下埋的陶罐子里存了十年的钱忽然不翼而飞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认真与他道,“我也想,要把那偷钱的贼人抓住。”
“有什么线索么?”冷屠袖不追姑娘的时候,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没有。”
“不若这样,你下午回清道司,留意着谁买了好东西,尤其是胭脂水粉之类。”冷大公子凭他混迹多年的江湖经验,提点段水遥。清道奴平日里没有花钱的地方,难得出去买东西,新衣服没穿的时候,首饰买了只能让张监官没收去,吃的买回去必然被一群罪奴瓜分完,唯有胭脂水粉这种,姑娘都爱美,每天抹一点,也不干谁的事儿。
段水遥重重点头,冷大公子没说出来这些内涵,她这十年里亲身经历,也明白了他言语之外的意思。
冷大公子领着她拐进康乐巷子,他的手一直牵着段水遥,心里有个小冷屠袖在飘,在荡漾,段水遥的手温热干燥,虎口有常年执扫留下的老茧,他悄悄摩挲了一下,心就麻麻酥酥的。偏他面上冷淡,正经得不得了:“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些钱,你拿回去,按从前那样把它藏到另一棵树下面,我会派人盯着,他一时里定然不会马上拿走你的钱,如此多试几次,是鱼总会上钩。”
段水遥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
饺子铺前好几桌吃饺子的人,冷大公子朝收拾碗筷的小少年比了个二,小少年就朝里喊:“爹,两碗饺子!”
这声喊将将把思考的段水遥拉回来,“冷公子!”
冷屠袖有些不舍得,但还是松开了手,把她轻轻推到桌子前面,“你不是要当你爹的扇子么?你就押在我这儿,等我们抓到偷钱的小贼,你把钱还我,我把扇子还你,可好?”
她还想说点什么,冷大公子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去,“今日难得闲暇,莫负时光。”他露出个笑容,自认为迷死人,牢里那伙儿狱友给冷大公子提的建议,对着喜欢的姑娘要多笑笑。段水遥倒也吃他这套,见他的笑,呆了呆,反应了会儿才泛红到脸上,顿时乖觉许多。
“你相信我吗?对付小人,须得学会忍耐,等他不小心露出尾巴,便是一刀砍下去。就如你这清道司的十年,终有一日你所受的委屈和不公,都会由害你和你爹的那人偿还。”冷屠袖说话的声音控制得当,只让段水遥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字字扣她心弦。
他的话像是一颗种子,在段水遥心窝里慢慢发了芽。虽然段水遥不知道以后这芽儿会长成一棵大树还是一朵小花,可她想着,这或许是自己十年贫瘠的生活里最富有生机的,最有期盼的那一刻。
饺子上来了,热气腾腾。
“我再考你个问题,如果到时候抓住那个偷你钱财的小贼,你会对他怎么做?”
段水遥看着满满一碗饺子,认真做了想象,才回:“让他把钱还给我,然后换个地方藏钱。”
“他要不承认之前是他所为,不肯把钱吐出来呢?亦或许第二个偷钱的小贼真的与之前那个小贼非同一人。”
唔,段水遥脑子跟这碗饺子汤水,混沌不清,但依旧如实答:“那就将他交给清道司长,要是清道司长不管,便拉着他上官府找大人做主。”
“你除非去找孙广志,他说不定愿意帮你,其他的人,岂会理会一个罪奴?”冷屠袖一盆冷水浇下去,把段水遥的心浇得拨凉拨凉,冷公子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冷屠袖拿了一双筷子,啪,洞穿一个饺子。
“若换做是我,我就当场把这偷钱的小贼狠狠打一顿,打到他怕了,再问他之前那笔钱的去向,他好好说也就作罢,若抵死不承认的话,我就再打他一顿,也不要同他论证,就把他的钱包抢过来,抢走他的钱,再警告他,下次如果我藏的钱再丢了,不论是不是他干的,反正还是盯着他打。”
“……”
“算了,你力气太小,打人跟挠痒痒似的,到时候我替你打。”
段水遥惊呆了,冷屠袖的一番话有些颠覆她从小耳闻目染的习性。毕竟人家姑娘她老爹从前是县令,专门判冤案解民纷的。
“你想想你自己,这世上,说理说不通的时候还少?”
段水遥被他一句反问问倒,默默吃了几个饺子,谁也不知道她此时脑子里的回路是怎么走的。总之最后段水遥放下筷子,吸了吸鼻子,点头同意冷大公子的话,“冷公子,第一下得让我来打。”
冷大公子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
好了,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