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过。〃
〃你知道什么是瘟神?〃
〃不知道。〃伍天舒真不知道,课本里说的瘟神好像是血吸虫,但是他知道马大姐说的肯定不是。
〃艾滋的人,发疯的狗,卸任的官。还有一个什么啊?忘了。你没看见,大家躲还来不及呢,你还往上凑。你看看人家左处长,从前每天不去局长那里汇报两次工作都活不下去,自从局长调走的事情确定之后,他还去不去?〃
马大姐说得有理,真的有理。那天跟局长下棋的时候,局长临走前告诉伍天舒:〃左处长这个人心术不正,尽量离他远一点。〃当时伍天舒点了点头,心里暗说:〃这不用你提醒,我早就知道了。〃
伍天舒想起上一任局长,也就是他老婆的后爹,磕掉门牙后,说是副处以上的人才有资格送他去医院;而现在的局长卸任的时候呢?副处以上的都躲开了。
古人说:一贫一富,及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原本伍天舒就想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了,直到快退休之前混上个副处级科员,然后退休,然后靠那点可怜的退休金活到活不下去的时候。
至少吧,他的儿子或者女儿不用像他一样一生下来就是农民,他或者她一生下来就可以是城市户口,比伍天舒算是进了一大步。
如花对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从前每天一个煎鸡蛋的待遇取消了。她已经有些后悔嫁给了这个土包子,经常说她同学的老公怎么升官发财了。
偶尔,如花也会突然对伍天舒热情一把,因为她的一个女同学又离婚了。
〃男人当官就变坏。天舒,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什么也不要争了。〃如花会这样说。伍天舒就假装很赞成,其实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屁话,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有的时候伍天舒会去看望陈祖文,顺便跟陈祖文学学修鞋,他相信有一门手艺是好事。那时候他比较喜欢修女士高跟鞋,可是没有多久,满手都染上了脚气。
第61节:副处长(61)
陈祖文常说:生命就像修破鞋,你不知道哪一双鞋上有脚气。
直到有一天,伍天舒的爹又来信了。爹在信里哭了,泪水淋湿了他的信,他在信里说他边流泪边写信。爹流泪的原因听起来很凄楚,他说前段时间家乡暴发了山洪,百年不遇的洪水把家给冲了,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把祖坟也给冲了,祖宗的那几块骨头都被冲到江里喂鱼去了。
〃孩子,爹对不起你!今后祖坟冒青烟的机会再也没有了。〃爹在信里说。
伍天舒笑了,因为每次祖坟冒青烟都没有什么好事。
可是,他没有笑多久,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爹的第二封信在两天之后就来到了。
〃二狗子,爹活不下去了。我也想到城里住几天,行不?〃他爹在信中写道。他说买邮票花掉了他最后一分钱,写信的笔还是用邮局的。
晴天霹雳。对于伍天舒来说,这就是晴天霹雳,该来的终究来了。
虽然伍天舒对祖宗没什么感情,可是对于他爹还是颇有几分崇敬的,为了伍天舒上大学,他爹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差卖身了。
好不容易,伍天舒算是大学毕业了,有钱给家里了,可是始终也没能让家里翻身。这次,洪水又把家全给冲没了,爹怎么办?原本还想着得点什么救济之类,可是爹在信中告诉他,每家只得到十五斤大米,其他的都不知道被哪一路的贪官给贪没了。
爹要来,怎么办?爹来了,娘来不来?娘要是不来,被别人勾走了怎么办?所以娘也要来。他们要是不来,他们怎么办?
伍天舒的头都大了。
回家跟如花说了之后,头更大了。
〃来吧,都来吧!他们睡屋里,你睡屋顶,我睡到大街上去。〃如花的话像刀子一样插在伍天舒的心口。伍天舒不怪如花,看看家里这点地方,比老家的猪圈还要拥挤,来了怎么住?
不过,他还是跟如花吵了一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对老爹的孝心。吵架的声音惊动了邻居们,也惊动了居委会。
〃小两口,吵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跟王大娘说说,我帮你们解决了。〃居委会王大娘跳了出来。每次有人吵架她都会跳出来,你完全看不出她已经快六十了。可以说,她喜欢看别人吵架,看够了,就劝架,劝架的结果并不重要,关键的是享受整个过程。
伍天舒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总在报纸上看到人们的爱心爆棚,他梦想着能够有人伸出充满爱心的手,帮他解决这个忠孝不能两全的问题。
〃王大娘,呜呜呜。〃伍天舒一把抓住王大娘满是皱纹的手,就像迷途的孩子找到了传说中的亲娘。
他把争吵的原因一五一十地向王大娘倾诉,然后等待她说:〃大娘有办法,居委会正好有个仓库空着呢。〃
第62节:副处长(62)
〃唉。〃王大娘叹了一口气,把伍天舒的手从她的手上掰开,〃孩子,我代表居委会向灾区人民表示慰问。〃
说完,王大娘转身走了,扭着她那肥硕但是缺乏弹性的屁股。
他娘的王大娘,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伍天舒失败了,他一手导演的好戏就这样失败了。
剩下的,就是他和如花抱头痛哭。
〃天舒,你爹要来就来吧,我那会儿说的都是气话,我们总不能看着你爹你娘饿死吧?〃如花流着泪说。伍天舒早就知道她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