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了。”他喃喃地说着,只觉得一团不断涌来的黑暗包围了他,又逐渐退去了,他听到了自己平静的声音,“如果您愿意,我有一个要求。”
渥瑞戈不耐烦地站起身来。
“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我要死了。”
“我不会说的,”渥瑞戈点点头,“这是职业道德。”他出乎意料地笑了,跨过来握住尼克的手,“我希望你在足够的时间完成工作。”
第十章
詹金斯走出诊所,准备去给病人家属们报告这个坏消息。
他穿过奥巴尼亚上唯一的一条街,在街尾看到了凯伦。德雷克。她身穿工装裤,红色的头发上束着一条手绢,正在房顶给金属板喷漆。詹金斯尽可能平静地喊了她一声,她便关掉喷漆枪,顺着梯子轻松地下来了。凯伦热情的笑容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得别过脸去。
“唉,怎么是你,尼克?”她依然保留着地球上的口音,“你早该休假了!瑞克来信说你工作起来太拼命了。你看上去真像是累坏了,你该想想别的事,不要老想着CT!”
詹金斯神色凄然地摇了摇了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口说话,却不忍心看到凯伦眼中的笑意突然消失。
“瑞克怎么样了?”她问,“他写信说下个月回家,还说自由之星上的工作快完成了,现在不能离开太久。安正在帮我收拾房间,她在里边漆家具。”凯伦又转身看了一眼房子上亮闪闪的铝漆,满意地笑了。
“你说瑞克会喜欢吗?”她问,“我和安一直住在她爸爸家里。她生孩子以后,就需要宽一点的地方了。这儿最初看上去锈迹斑斑,其实铁皮都是好的。”她拉住了他的手臂,“进来看看安吧。”
詹金斯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昏沉沉地跟了进去。
安正在厨房里漆椅子,脸上也沾了些红色的油漆。上次詹金斯看到她时,她还是一个瘦瘦的,像男孩子一样的女孩,而现在,她已经怀孕了,看上去身材臃肿,行动不便。
“你好,尼克!”她显然对尼克的突然出现感到吃惊,不自觉地想把身子藏到刚涂过油漆的桌子后边去。她灰色的眼睛敏锐地看着他病怏怏的脸,读懂了尼克没有说出来的话。她禁不住抽泣起来:“保罗,我的保罗出了什么事儿?”
詹金斯默默地站着,看着那一听红漆从她手上滑落下来,黏稠的红色液体在地板上慢慢扩散着,像血一样可怕。如果CT战争爆发,安和她孩子的血就是这个样子,一想到这个,他连打了几个冷战。
“告诉我!”她着急地问,“我丈夫他死了吗?”
詹金斯舔了下嘴唇,或许真该让诊所通知她们。沉默了很久,他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现在还没有,我把他送到渥瑞戈那儿去了。”凯伦的脸刷地变得惨白,他几乎说不下去了,他对她眼神中那个可怕的问题点了点头,“还有瑞克,德雷克先生,麦奇和其他所有人。”那一汪红漆仍在地板上蔓延着。
“他们要死了吗?”安低声问。
他又点了点头,猛地扭过头,不敢再看地下那洼红漆。安扔开了手里的刷子,从桌边蹒跚着站开。看到她衣服上印着那一道红色的油漆,尼克只觉得一阵恶心。
安突然回过神来:“我们马上赶去看看。”
“不必着急,”詹金斯摇摇头,避开安那双茫然的眼睛,“他们都吸入了阿迷丁昏过去了,渥瑞戈医生说要一周时间才能让他们醒过来。他们都受到了五十度的CT辐射。”没有人会告诉她们这种程度的辐射意味着什么。
凯伦轻声问:“怎么发生的?”
詹金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这两个人,但他不敢告诉他们。任何一点关于自由之星上有人背叛的传闻都会摧毁托管政府和他舅舅的公司,也会破坏自己寻找80吨传导合金建成发送器的唯一希望。
“我骑CT牛采矿去了,”他低声说,“事情就发生在我离开那段时间。我找到他们时,他们全都昏迷不醒了。”他望了一眼凯伦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竭力想忘掉地上那摊正扩散着的血红的颜色。
“请”,他声音沙哑地说,“你能转告其他人的家属吗?”
她默默地点点头。尼克又转身对着安:“我要找你父亲谈谈。”
CT仓库是用亮闪闪的金属板新建的,位于奥巴尼亚北极附近的降落场边上。
仓库里光线暗淡,依稀可以看到地上堆放着准备运往自由之星的一箱箱机床,一桶桶提纯氧气,还有一盒盒脱水食物,另外地上还堆放着无数铅锭、镉锭和铜锭,但詹金斯要的是传导合金。
在仓库一角隔出的办公室里,奥巴良正坐在那张乱糟糟的书桌后面。他已显出了老态,身体肥胖,一蓬浓密的胡须总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嘴角微微下垂,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痛楚。
这位昔日的战斗英雄,高层太空联盟的临时主席,尽管早已风光不再了,现在仍为只做了一名仓储经理,心中不免有点委屈。
“你好,詹金斯先生。”他热情地笑着,站了起来,尼克认为他的热情完全出自于对布赖恩的财富的羡慕,“你舅舅好吗?”
“我正准备去巴勒斯港看他。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他,当然,也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