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当年北洋名臣张佩伦之侄,其叔本是清流中极有名望的健将,以善于本章搏击而闻名于朝廷,与湖广张香涛、宝廷、陈宝琛合称翰林四谏。然官符不旺,于福建水师任上,吃了大亏,整个南洋水师几乎全军覆没,从此一蹶不振再无作为。
张人骏为翰苑出身,先放盐道,后转臬藩,曾在两广当过布政,后与两广总督龃龉,改迁山东。其人于洋务上亦很精通,并不保守,也正因为此,与仇洋的毓贤便相处不来。这次劫车案,毓贤一开始就不让张人俊参与,且有怀疑张人骏内通洋人之言语,以抚台而压藩司,其日子自不好过。
可如今情势陡变,,山东易抚,他便一下由黑转红,与袁慰亭换了贴,拜了兄弟,在山东官场上,也就一飞冲天,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次上山,与他同来的则是山东名将夏绍襄,他当年跟随左季高征西,很是立了战功,与洋人也曾见过阵,算是山东第一流的名将。乃至与整个抱犊崮的匪盗,对他也颇有些忌惮。
好在张人俊很是客气,上山之后,就与赵冠侯先是密谈了一阵,又去见了安德鲁主教以及其他几名洋人里的代表,最后宣布,此次劫车事件,圆满解决。抱犊崮山寨众人,接受朝廷招安,编制、官职待拜见袁巡抚之后再做安排。至于对洋人的赔偿安抚,也将由普、阿两国领事,与袁巡抚会商后给出方案。
他来时,已经调拨了一列专车,专门用来将洋人送往目的地,而赵冠侯等人,也就坐这部车,前往拜见袁慰亭。
一听到终于得了招安,孙美瑶总算长出了口气,悬在抱犊崮头上的那把剑,总算不用落下来,这些绿林人,也不至于和官府拼命了。夏绍襄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丝毫不见衰老。与孙桂良聊了几句,便特意说道:
“毓抚台,其实是给我下了令,要把你们这蒙阴各路山寨,都扫荡一空的。我心中亦不愿与你们硬战,搞的玉石俱焚。可是身为军人,自当服从军令,不能违抗,多亏赵大人及时电奏朝廷,陈说利害,朝廷复来电谕不得轻举妄动,才免了一场大祸。”
他想起之前毓贤的指挥,颇有些不以为然,但此时他已罢官交部议处,再说些什么,未免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只说道:
“他被身边的人糊弄了,行事上有些冒失,可是你们自己,也有不检点之处。可知,洋人差一点就要进犯整个山东,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们就是咱山东的罪人!以后既然成了朝廷经制之师,就该严守军纪,切不可故态复萌。”
孙桂良与他打过交道,心中着实忌惮这员老将,听他话里并无恶意,实是指点,也就要紧着点头称善,不敢多说一句。
等到上了火车,张人俊将赵冠侯请到自己车厢内,态度上很是和蔼,并没有什么架子。他是翰苑中人,赵冠侯这种武将,按说是放不在他的眼里。可是他的神态间反倒是很是谦恭,倒是会做人。
两人叙谈之下,赵冠侯才知,就在这几日抱犊崮之行期间,山东局势几度变化,一度几至不可收拾之局面,却最终转危为安。他于李曼侯爵处所电文,成了起到关键作用的一步棋。
自从劫车案后,京城里各国使团舆论大哗,克林德为代表的公使团几次向金国总办各国事务衙门提出抗议,阿、普两国,皆有些激烈言论抛出。扶桑公使小村寿太郎更是在公使会议中提出,由于金国方面没法保障铁路畅通,建议将山东铁路路权从金国朝廷手中夺回,交由各国共同管辖。
这个提议得到各国公使支持,纷纷向朝廷表示,如果人质事件不能得到妥善处置,则山东一省的路权,将由各国共同监督,以保障此类事件不再生。这种提议,形同劫掠,金国朝廷自然不能答应,可是一旦人质遇害,路权不交,怕是顷刻间就有战祸。
随后赵冠侯自山东来的电文,先阐坎离二拳之害,后言毓贤几方掣肘,多有破坏,甚至将前来谈判的人关押,几欲杀害等事,最后又说了普鲁士已经做好战争准备,意图占领整个山东,这便坚定了朝廷里易抚之心。
本来最早不换毓贤,是其素有能员之称,为人也很清廉,在朝廷里官声很好。加上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如果罢免他,只怕无人敢去接印。可是现在由他处置的事件,已经要演变的不可收拾,就顾不了许多,先撤了再说。
至于接任人选,韩荣保了袁慰亭,他的侍郎候补官衔,放巡抚倒是极恰当。武卫右军能战,太后亲眼看过他们会操,如果洋人真以刀兵相向,也只有武卫右军堪可一敌。
赵冠侯又是袁慰亭的部下,两人合作最是默契,也算是朝廷在最大限度内给了方便,并许给袁便宜行事,全权处置之权,言下之意,就是只要能保住那些洋人,不要动起刀兵,不管是招安还是给饷,一应照准。
天佑帝是恨极了袁慰亭的,可是他的恨并没有意义,太后的旨意一到,他除了照本宣科外,什么也做不了。是以军机连续两道上谕,一明,一廷寄。廷寄是命袁慰亭交卸差事,即刻上任,而明的上谕,就是革毓贤山东巡抚之职,交部议处。
也就在这两道电文出不久,朝廷又接到山东方面的电报,普鲁士洋兵两千余人,乘火车自青岛出,向枣庄方向行动。到这时,就连慈喜太后,都有些坐不稳,召见军机商议着一旦开战,该当如何处置的问题。
于枣庄城内而言,则是朱红登与心诚和尚到来后,便于枣庄设擂亮拳,众人演习武艺,向洋人示威。朱红登号召力极强,短时间内,枣庄城内外,聚集了数千名拳民,情绪日见高涨,已经有人提出要打死城里的洋人,为国除妖的话。一个连的普鲁士骑兵,在这个时候也做不了什么,全部收缩到李曼的住所,场面几乎已到一触即的边缘。
若是拳民真的开始攻打李曼的住处,不管能否得手,都将是一场难以言表的奇祸。好在关键时刻,袁慰亭的火车赶到枣庄。百姓以为巡抚依旧是毓贤,来此是给拳民助威的,朱红登带了一支人马前往迎接,不想巡抚已变,立场就也不同。车一到站,先是排枪,又是手留弹,最后是无情的剿杀。数千拳民皆散,朱红登被擒,心诚和尚下落不明,一场重大的外交事件,终于被扼杀在摇篮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