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秀未曾说话深打一躬,口尊声二小姐你要细听:休把我当做了花儿乞丐,我本是你的二哥转回家中……”
房间内,烟雾缭绕,来自阿尔比昂的公班土与京城的莲花白、来自山东的脂粉香水味道混杂一处,土洋结合的古怪味道,熏的人昏昏欲睡。
房间里坐着十几个男子,老少不一,身上衣着考究,年轻人手上,大多带着金戒指,几个年老的,或是戴着玉扳指,或是把玩着玻璃胎鼻烟壶。在房间正中,站着两个年轻女子,身上穿着时下最为流行的鲁绸制紧身旗袍,开叉很高,上身开的极大,将半个肩头露出来,两人一边唱一边用眼神向一干看客卖弄风情。
北地胭脂不似南国佳丽,生的高大丰满,于南戏国剧都不精通,大多是唱大口落子,尤其此处地近关外,蹦蹦更为流行。两个女人所唱的回杯记,于这里算是极普通的小调,但是对这些外地来客,倒是新鲜。
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眼睛直看着两个女子走动间露出的那抹白皙。上年纪的老人,却不住地摇着头,神态间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这乡下地方,就是和京城不能比,大金子小金子,说是这最红的姑娘,你听听,这唱的什么玩意。荒腔走板,唱东西量调,这要是在京城里,也就是三等小下处的能耐!还是京里好啊,有朝一日回了京城,那才是爷过的日子。”
“您老也就将就些吧,苏帮的姑娘要么在京,要么山东,在山东,这行院的女人可以当议员,谁不乐意去?安心在这的,就只剩这种三等货。凑合着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哈局长面子。”
今天的主人,是个四十开外的矮胖男人,制服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手枪连带枪套,也在一边挂着,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解开,露着颤抖的肥肉。见提到他,连忙朝着老人行礼道:“千万别这么说,奴才别看在共合当官,那是没办法,一家老小得指望这点俸禄吃饭。奴才心里,可一直不敢忘了王爷的好处。在您几位面前,奴才这小小的警查局长还提的起来么?奴才知道,咱这小地方的人,按说是没资格伺候倭总管的,可是没办法,奴才这也是实在找不来人了。好角,奴才邀不动啊。”
“算了算了,难得你有这份忠心。我回去跟王爷照实回禀,你只管放心,将来啊,少不了你的犒劳。”
老人挥挥手,安抚着哈局长。又道:“咱们说是说,玩是玩,正事可不敢误了,前几年劫械那事,王爷可是吐了两口血,在床上躺了半年。这回,几位王爷倾家荡产,买了这些东西回来。这里面是多大的干系,不用我多说,大家心里有数。咱们都是王府的奴才,稍有人心,也知道该为主子分忧解愁。这回,可绝对不能再出事。”
哈局长一拍胸脯“大总管,您老只管放心。码头、车站,都是奴才手下的弟兄。只要东西一到,咱立刻装车起运,保证不出差错。”
老人点点头“这洋鬼子卖东西不地道,只给送到港口,不管送到地,就算加运费也不给办。这就得靠咱们自己想办法,上次是用大车运,结果遇到响马。这回咱们买的量大,大车也运不过来,只能走铁路。这是你的地盘,车站那就得仰仗你了。回头王爷的事成了,少不了您的赏赐。”
“您老这是抬举奴才呢,为王爷办事,奴才还敢要赏么?车站的王站长不就在这么?车站上,就是王站长一句话的事,有他老兄开口,没有办不成的事。”
王姓站长连忙起身抱拳行礼“哈局长过奖,过奖。兄弟不过是在车站做个芝麻官,这几天让各位破费,实在是惭愧的很。受人点水恩,当以涌泉报,您各位放心,小的力之所及,肯定尽力而为,绝不推辞。只要哈局长这边没问题,车站那里,兄弟说了算,车头、车皮都准备好了,脚行那边也关照好了。一声令下,保证连夜赶工,以最快度装车。”
老人点点头“那我就要说声多谢了,来,这杯我敬你。”
笑声透过墙壁,一路飘到旅馆里,最里的房间内。房间里摆着两张桌子,一张烟榻。一张桌上放着牌九,另一张桌上则是麻将。十余个年轻男子,虽然穿着便服,但是举止间,透出一种军人特有的干练。几个人刚刚抽好了烟,正在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
“哈局长这几天请吃请喝请票,花了不少钱,这个人信的过么?他家是肃王府包衣出身,旗人听说认这个,如果他要是反水……”
“他敢?大金国都没了,包衣主子的,又有什么用?善一还能把他怎么着么?可是敢不听段总里的命令,只要一句话,立刻就能把他送进监狱!他这边,肯定是会为咱们效力,只管放心。”
说话的人,点燃一根香烟,惬意的喷吐烟圈“恭王府的院子豫王府的墙,肃王府的银子用斗量。这几家王府,靠着盘剥咱们汉人,手上着实有些积蓄。这次买的军火,足能武装两个整编师啊。咱们出几个小钱,能换回这么一笔大数目的军火,这怎么着也是稳赚的生意。这帮子旗人有钱,几个宗室更有金山银山,上回买军火,便宜了鲁系打白朗,这回也该给咱们了。有了这批军火,咱也能练一支强兵,将来,鲁军能打跑东洋人,咱就能打跑铁勒人!这回在外柔然,咱们的威风,把那些王公都给镇住了。可是一群土鳖王爷有什么意思?徐督办说的好,咱们将来的对手,是铁勒人,是扶桑人。是那些割走了咱们国土的洋鬼子。这批军火是第一步,将来,咱们还得干更大的。”
善耆、濮伟等宗室党中谋求复辟的中坚力量,这次孤注一掷,以全部家产为抵押,购买的武器数字庞大,对于段系而言,乃是志在必得的重宝。可是,如果在扶桑人在场时动手,又得考虑扶桑的态度,以及因此引的相关外交问题。是以徐又铮的计划,就是智取而不强夺。
警查、驻军,都已经处于段系控制之下,靠着每天陪吃陪抽陪票以及自己包衣身份,哈局长与几位前来接货的王府管事,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于军火抵达的日期,也已经掌握。
段系方面,派来劫军火的,是徐又铮在武备学堂中精心挑选的安徽籍年轻军官。他们年纪轻,身上并没沾染太多的旧军习气,在外柔然走了一回,混身充满了热血与激情。
整个行动,正按着他们的构想,一步步实现。这些亡国宗室手上,并没有可用的人才,交接军火这种事,只能用自己府里的管家,外加上一些曾经的护院。管家们对于吃回扣,以及赌钱抽烟的兴趣,远高于谋求复国大业。当认定哈局长是自己人之后,就把所有的警戒工作,都交给了这个地头蛇完成。
来自扶桑的货轮,如期抵达港口。一只只木箱自船上卸下,在码头上堆积成小山。大批持枪警查,将码头彻底封锁起来,苦力们并不知道自己要搬运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今天这批活把头有话,不能摔破一个木箱,否则家法从事。
在码头上工作的,私货接触的多,类似的任务也从事过不少,并不觉得奇怪。见到警查局长压阵,也无非是觉得这批货来头很大,东洋人,局长都亲自露面,显然是值钱的玩意,其他的并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