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又铮点点头,未做评论,直到这名议员走进休息室,他才小声道:“自己把自己当成猪猡,就别怪别人把你们当猪仔来卖。这个天下,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好对付,共合岂无君子,内阁亦有栋梁。这个天下能收买孟总长的人,我看还没生出来。”
他边说,边走向最大的一间休息室,那是他专用的房间,任何人不得进入。房间里,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大床美人,或是精致烟具。
屋子的陈设很简单,追求的是简洁实用。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全国地图,在地图上,插着数种颜色的迷你旗帜。几名年轻人,持着笔就坐在桌前,等着吩咐。在他们每人面前,都立了一面小牌子,上面分别写着西北、江苏等共合省份字样。
徐又铮朝几人点点头,说了声辛苦,随后向众人道:“这种天气,让你们窝在这里,不能到外面快活,是我对不起你们。不过这种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等到事情结束,我会把安福俱乐部关门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就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时间,想怎么样都可以。”
几名年轻人都露出兴奋的神色,纷纷道谢。徐又铮笑道:“我这个人做人很简单,谁对我忠心,谁能干活,我就一定会有重赏。只要对我有用的人,我不会亏待他。现在,你们就先要为我工作,才可以享受我说的奖励,为了过好日子,就得用心做事。”
他指向面前写有西北字样的年轻人“你写,新远我兄,见字如面……”
随着他的吩咐,年轻人举起笔,开始迅的书写,趁着书写的当口,徐又铮的手指就指向了下一个人
“你写,恒易师长,大势在我,两湖在握”
“你写,百川将军台鉴……”
利用书写上的时间差,徐又铮同时完成了数份往不同省份,不同人物的电报稿,当他说完最后一句之后,神色自若,几名年轻人,却已经汗湿衣衫。徐又铮来到地图前,对众人道
“这就是我们的国家,一个富饶辽阔,而又美丽的地方。自秦皇统一六国以来,我神州大地,就以一统为兴旺达之象征。天下惟有一统,才能强大。我国国土人口,远在扶桑之上,眼下铁勒内战未休,泰西疲弱无力,正是中华再起,重振雄风之时。可是,现在我们的国家又是什么样子?”他拿起笔,在地图上随意的划着
“不是这里试图独立,就是这里,试图游离于正府之外,我们能容忍这么一副美丽的画,被破坏的支离破碎,不成样子么?当然不能。我们不但要让这副画保持完整,还要让它变的更大,更美。而你们有幸,就是这副画的作者之一,今天,你们陪我把这副画保住,明天,我带着你们,去画一副更大的画作回来。那时候的画面上,将有西伯利亚,将有扶桑,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地方一一入画。所以,都打起精神,当一个好画家。”
随同徐又铮进入休息室的年轻人,有些焦急地问道:“秘书长,那孟总长那边……”
“我自有安排,你替我接扶桑领事馆,要做画必须得有颜料,我要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肯把颜料钱汇过来。”
冯玉璋也不曾想到,在这种天气里,居然会有访客上门。最近一年,他的身体并不好,总统位置的艰难,只有真的坐上去,才能体会到。总统宝坐,好比是一个火坑,即使是大罗金仙,到了这个位置,也会顶削三花,胸散五气,变成个凡夫俗子。
两次组阁失败的打击,经济的压力,各省催讨军饷的电文,让他的身体迅恶化。曾经健康的体魄,因心境而变的糟糕不堪,失眠、恶心以及心脏方面的疾病接踵而至。可是国人自古以来,就是易上难下的心态,辞职归隐,安享余生,却又万万办不到。乃至于,现在他还在努力说服国会,延长总统任期,别把洪宪帝制以及黎黄坡任职那段时间,算进他的总统任期里。
他与孟思远的交情不算深,孟本人就是那种君子不党的性子,在内阁里不搞党派,属于低头做实事的人。只有修铁路的时候,会想冯玉璋要支持,但也不会许给多少私人利益,更多的时候还是要讲公益。
商人的手段他当然有,比如送些干股拿些好处,但是其他的许诺不会做,冯玉璋则因为赵冠侯的关系,对这位总长的请求从不拒绝。反正要头疼的是内阁总里,自己不必去做小人。因此当孟思远与鲁平山站在他面前时,他的情绪里,也是错愕的比重占了上风。
雷声滚滚,冯玉璋桌上的青花瓷茶杯,也落到地上摔个粉碎。这位平时向以和善面目示人的总统,脸上露出了惊怒交加的神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对天誓,我从没在这种文件上签过字,更没有可能用印。没有我的签字盖章,这些东西是怎么生效的?要查,必须要一查到底,私自盗用总统印章签名,这种行为,恶劣到了极处,不可容忍!”
“孟总长,平山,我可以向你们表个态,这件事,不管牵扯到哪个级别,不管牵扯到谁,我都会一查到底,维护司法威信,也要还天下人一个公道。我这就签总统手令,组建特别转按组,思远,你来当这个组长,用谁当部下,都由你决定,我不参与,只签字同意。用人用钱,随你一句话,总之,这件事不查清楚,这个总统,我就不做了!平山,你就是重要证人。这件事查清之后,我会任命你一个更合适的职务……”
自从当总统以来,冯玉璋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硬的话,如此坚决的表达过态度。他像一个正客,多过像一个军人,何况是身被包围的正客。他习惯了屈服,退让,妥协,当他终于找回了一丝军人的感觉,果断的号施令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舒泰,心脏跳的格外有力,这种感觉……真好。
直到孟思远与鲁平山离开,他还沉浸在兴奋之中。他很清楚,这些东西暴光之后,对段系将是毁灭性打击。即使是安福俱乐部的人,也没法在这种事上出来站台,被段系欺负了这么久,反击的机会,终于来了,老天开眼。
一道格外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炸雷忽然响起,伴随着这惊人的雷声,总统府所有电灯,同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