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士兵仆倒在地,疼得满地乱滚,惹来旁边众军惊呼。一名武士飞步抢上前去,抡起一刀就斩下了伤兵的脑袋,惨叫声霍然停止。
周围的人骇住了,虽然知道这么做是为了减轻伤者临死时的痛苦,可眼瞅着血水从那具没头的腔子里汩汩地往外喷,精神上还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几名年轻的士兵不由自主地弯腰呕吐起来。
这时闷响声连连,南原城上的威远大炮再次把炮弹倾泻在日军队列里。西山久内如梦初醒,咬着牙拔出长刀,高喊一声:“冲锋!”然后催马向前急驰!5000名士兵也明白过来,顿时发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吼声,随着他向南原城下狂冲过去。
杨元头顶深目铁尖盔,身披雁翎锁子甲,站在城头上正用千里镜密切注视敌人动向,此时看得真切,令旗一挥,第一道壕堑后的明军士兵纷纷把鸟铳和弓箭伸出墙外,这时候日军用藤牌挡着身体,已经冲到近前,好像涛天的排浪,呼吸之间就能把这条细长的明军阵线冲垮。“开火!”明军守壕把总高喊一声,随着他这声喊,石墙内鸟铳齐放。
日军前赴后继,冒着枪林弹雨拼死地进攻,同时施放铁炮对射。在第一次朝鲜战役中,明军轻火器中鸟铳(火绳枪)只占十之二三,其余的都是火铳(火门枪);经过三年停战,明军汲取了上次战争的经验教训,大规模装备了和日军铁炮威力不相上下的鸟铳,主要以南方步兵为主,使得轻火器中的火绳枪和火门枪达到了一比一的比例。
《李朝实录》一书中对明军二次援朝装备描述道:“臣路上见南兵来到,皆是步军,所持器械,皆敏捷,多带倭铳筒,火炮诸具。其人皆轻锐,所著巾履,与辽东、北京之人不同。”
这时一百杆鸟铳齐放,加上虎蹲炮和城头上的重炮助阵,打得进攻者七零八落;但是仗着人多势众和高昂的士气,日军还是一步一步向明军石墙防线推进,随着距离的拉近,明军弓箭、三眼铳相继发射,日本铁炮足轻的火力也越来越猛,双方不断有士兵中弹、中箭身亡。经过一番激烈的枪战,大批日军终于冲到石墙前,却被壕堑挡住,十几人收不住脚被挤落堑中,顿时被竹枪扎成刺猬。
日军虽众,一时不得逾过,只是隔着壕堑互放火枪弓箭,西山久内将铁炮队调到最前边,在藤牌兵的掩护下排好阵势,一轮猛放,石墙后明军倒下三五十人。躲过这轮枪击的明军鸟铳手趁此机会抬起身,想回射过去,谁想日军采取了三段射击战术,虽然第一排放过枪不及装子弹,但是第二排、第三排炮手却仍能开火,保持火力的连续性;明军不知底细,刚探出头去,子弹已经横飞过来,一下子又打倒五六十人。余者忙伏下身子,和伤者、死者滚成一片。
西山久内趁机指挥部下掘土填壕,杨元在城上看了,命炮手装上霰弹。瞄准了一炮打去,伴着巨响,好似一脚跺进了土灰里,炸得平壕日军人扬马翻,死伤六七十个。剩下的忙向后退去,连带着铁炮队也乱了阵脚,石墙内明军趁机开弓放箭,铁炮足轻挡不得箭如飞蝗,发一声四散奔走,西山久内顾忌明军重炮厉害,又见铁炮队失利,只好下令撤出战斗。
这一战,明军战死120人,伤100多人,日军在阵前弃尸两百多具,伤者无数。见敌军退得远了,有明军士兵手持弓箭爬出石墙,见有坠落壕底一时没死的敌人,都发箭将其射死。
杨元略松了口气,将第一线受伤战死的士兵抬进城内安治,又调了100鸟铳手补充上去,准备迎接敌人再次进攻。
“杨将军,倭贼退走了!”李福男兴奋地走上城头。“可是他们还会来的,而我们却没有援兵。”杨元面色依然沉重,李福男听了心里不好受,强笑着道:“照这样下去,再支撑几日也没关系,或许援兵马上就到呢。”
“围攻南原的倭兵足有五六万人,我军在全州和忠州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七千,怎么敢来救援我们呢!麻提督又远在王京,远水解不了近渴。”杨元轻轻摇了下头,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如果李如松将军在朝鲜,知道我被困南原,他会怎么做呢……”
西山久内和藤堂正高将部队撤到明军炮火射程之外,安营休息,两个人相对而坐,闷闷不乐。藤堂正高心有余悸地说道:“明军的重炮可真厉害呀,咱们在国内哪见过这样猛烈的炮火?就是铁炮也不逊于我军,似乎还有过之。”
“是啊,看来需得等到喜宇多秀家将军和小西将军到来,集中更强大的兵力才能攻下南原。”西山久内点头认同。
15日酉末时分,日军主力5万人赶到南原,与先头部队汇合,听罢二将讲述攻城经过,小西行长沉思良久,道:“明军大炮虽然厉害,毕竟人少,而且孤军困守危城,弹药兵员得不到补充,还记得上杉公的车悬阵法吗?就是军中各队像风车一样轮番向敌军攻击。前面的部队交战后退下,后面的部队马上跟上继续攻击,这样使敌军不断遭受攻击,而己方部队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
“咱们不妨把这阵法用来攻城,昼夜用部分兵力不断进行袭扰,消耗他们的弹药,等敌人疲惫后再大举攻城,如此一来南原可破矣!”听他这一说,宇喜多秀家和前锋二将均是大喜,不约而同地赞道:“小西公果然机智非凡,这个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十六章 浴血南原
当晚,日军以大部队休息,以1000人为一队,调集了5000足轻,背负土袋趁着夜色轮番摸到明军阵地前,一边填壕,一边用土袋垒起防炮掩体,明军人少不敢出战,只在沟旁点了数十支火把,借着火光映照猛烈地射击,日军则用铁炮还击。这一夜虽然弹如雨下,可进攻者还是冒死上前填壕,到了天明时分,以伤亡五六十人的代价,终于将南门外的壕堑填平了一段。
16日早晨,天刚蒙蒙亮,日本铁炮足轻呈散兵队列冲到壕堑前面,躲在一个个土包后面,呐喊着施放铁炮。上千人开始轮番向前冲锋,明军只要一开火,就伏在地上,然后再跳起来往前冲,从辰时到巳时,发动了十几次进攻。因为队形疏散,明军大炮不便轰击,这样第一线石墙后的明军压力更大,平均每名鸟铳兵只剩20发铅弹,箭矢也将射尽,当再次打退日军进攻后,一线守军纷纷放下鸟铳,阴沉着脸操起长刀藤牌,做好了近身肉搏的准备。
杨元虽然意识到了对手试图以车轮战的方式拖垮自己,但一时却无良策应对。午时刚过,只见从10里外的敌军大营里又冲出两千士兵,吹着海螺,呐喊着扑向南原城东、西两门,人数虽众,散漫开来时却无队列,明军试放一炮,只轰倒了三两名敌军,便不再放炮,只以鸟铳遥击,来袭日军堀壕相避,多竖大旗战鼓,与南门遥相呼应,使得明军无法从其他城门调兵去参战。
“杨将军,让我率马队出去杀一阵吧,若任由倭人筑垒前行,城外阵地早晚守不住。”蒋表跑上城楼道。
“也好,把倭人杀退了,咱们再把壕沟挖开,加固防线。”杨元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蒋表领命下了城。不一时,南门大开,数百骑兵深盔重铠,挽着护盾手持长枪冲杀出来,城上城下联军士兵齐声大喊,以壮声势,瞬息间铁骑越过三道壕堑,从被填平的地方急驰出去,冲入敌阵中。日军见明军出城,从隐蔽处纷纷现身,舞动着兵器应战。
“杀!”蒋表举枪挑翻一人,几名日本足轻忙挺长矛直刺,他拨开来枪,想要回刺,当不得马快,刷的从敌人身边冲了过去,也不回头,只是向前猛突,骑兵们紧随其后,铁蹄翻飞间,数十敌军被斩杀倒地。
这时前方和侧方火光连闪,随着声声闷响,明军骑兵纷纷落马,却是中了如雨般射来的铁炮子弹,明军骑兵找不到敌人大集群可以冲击,立即四散开,见人就杀,日军步兵则依托土包掩体,用铁炮和弓箭还击,更有长矛手不顾命地冲上去猛刺战马,守壕步军见状发一声喊,跃出石墙,挺刀矛支援骑兵。
近身肉搏,双方互有短长,明军长杆枪和朴刀胜过日军的细杆扁头长矛,而日军的倭刀锋利,人莫可挡。
手持倭刀的日本武士部队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