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寿吃了这颗定心丸,对于疏浚河道的工程,进度不甚理想,就不太着急。他最关心的是直隶总督那个复奏的下文,等漕船开出,才看到明发上谕∶『浙江嘉杭等帮米石,如能拨船赶运,当仍遵前旨,酌拨杨村船只,趁此天气晴和,迅往拨运。设或沿途必须截卸,临情、德州等仓,是否足资容纳?
着仓场侍郎、直隶总督、漕运总督、山东巡抚各将现在应办急务,迅速妥为办理,毋得听任属员推诿恶习,各分畛域,再赴贻误。懔之!『
『亏得赶运出去。』椿寿心里在想,『照上谕来看,在临清、德州截卸,暂时存贮,已经准了。不过粮仓恐怕不够,湖帮的漕米到了那里,倘或无仓可储,倒是棘手之事。』
于是,他『上院』去见抚台。黄宗汉一见他就说∶『啊,来得正好。我正要叫「戈什哈」去请你,有件要紧事商量。』
『请大人吩咐。』
『不,不!你有事你先说。』
椿寿便说明来意,意思是想请抚台出奏,浙江湖属八帮的漕米,已出省境北上。如果到了临清,无法驳运,需要截卸时,请饬下漕运总督及山东巡抚,预留空仓。他是怕湖属八帮的漕船最后到达,仓位为他帮捷足先登,所以有此要求。
黄宗汉一面听,一面不断摇头,等他说完,俯身向前问道∶『漕运一事,贵司内行,而且今年由贵司一手料理,我要请问,可曾计算过「回空」的日子?』
原来是这一层顾虑,椿寿略略放了心,『回大人的话,』他说,『回空自然要衍期┅┅』
『衍期多少时候?』黄宗汉不待辞毕,枪着问道,『请贵司算与我听一听。』
『这要看临清的情形。如果在那里截卸,等明年开冻驳运,又要看前面漕船的多寡,多则慢,少则快。
『最快什么时候?』
『总要到明年四月。』
『回空呢?』
『也要两个月。』
『这就是说,漕船明年夏天才能回家,还要经过一番修补,又得费个把月,最快也得在七月里才能到各县受兑漕米。请问贵司,明年新漕,不是又跟今年一样,迟到八九月才能启运吗?』
『是!』椿寿答道,『不过明年改用海运,亦无关系。』
『什么叫没有关系?』黄宗汉勃然变色,『你说得好轻巧。年年把漕期延后,何时始得恢复正常?须知今年是贵司责无旁贷,明年就完全是我的责任。贵司这样子做法,简直是有意跟我过不去呀!』
椿寿一看抚台变脸,大出意外,他亦是旗下公子哥儿出身,一个忍不住,当即顶撞了过去∶『大人言重了!既然我责无旁贷,该杀该剐,自然由我负责,大人何必如此气急败坏?』
『好,好!』黄宗汉一半真的生气,一半有意做作,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地说∶『你负责,你负责!请教,这责任如何负法?』
『本年漕运虽由我主管,但自从大人到任,凡事亦曾禀命而行。今年江
苏试办海运,成效甚佳,请大人出奏,明年浙省仿照江苏成例,不就行了吗?『
『哼,哼!』黄宗汉不断冷笑,『看贵司的话,好象军机大臣的口吻,我倒再要请教,如果上头不准呢?』
『没有不准之理。』
『又是这样的口吻!』黄宗汉一拍炕几,大声呵斥,『你到底是来议事,还是来抬杠?』
椿寿做了二十几年的官,从未见过这样的上司,心里在想∶我是科甲出身,我亦不是捐班佐杂爬上来的,受惯了气的,论宦途经历,我放浙江藩司,你还不过是浙江臬司,只不过朝中有人,道光十五年乙未那一榜┅┅
转念到此,椿寿打了个寒噤,暗叫一声∶大事不好!黄宗汉的同年,已有当了军机大臣的,那是苏州的彭蕴章。还有户部两侍郎,一个是福建的王庆云,最爱照应同乡,另一个又是他的同年,而且是好友的伺桂清。
俗语说得好,『朝里无人莫做官。』黄宗汉敢于如此目中无人,无非仗着内有奥援,而且听说他今年进京,皇上召见六次之多,圣眷正隆,自己无论如何碰不过他。这些念头雷轰电掣般闪过心头,顿感气馁,只得忍气吞声地陪个罪。
『大人息怒。我岂敢跟大人抬杠?一切还求大人维持。』
这一说,黄宗汉的脸色才和缓了一些,『既为同僚,能维持总要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