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呆呆地接过钱袋,打开里面都是碎银,足有五六两,再看看条子,忽然眼圈一红:“春瑛姐姐……”
“什么都不必说了。”春瑛柔声道,“都是一个院里当差的,有难处说出来,咱们姐妹之间也好互相帮助。我没什么大能耐,顶多是知道什么消息,告诉一声罢了。还有,上回你不是跟我说,你姐姐在针线房很清闲么?我想着你们家为了你爹的病,定是花不少钱的,正好大少奶奶陪嫁的绣庄向来习惯向外头雇好绣工帮做活的,你姐姐若有这么意思,我便带她去一趟。小时候我娘也干过这个,我还认得人呢。只是她家对绣活要求很高,不好是步收的,若好了,她们还会加倍给钱,你姐姐得心里有数,别为赶工,就做得粗了。”
百灵忙道:“多谢姐姐告诉我,我姐姐绣活极好的,我马上就……”忽地哽咽起来,“以往都是我不好……我虽面上听姐姐号令,其实心里也有些不服气的,想必姐姐也有知觉,想不到姐姐仍真心待我……我便是死了,都不会忘记姊姊的恩情!”
春瑛忙掏手帕替她擦眼泪,又道:“你先别忙着感激我,我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
百灵忙一手拿帕子,一手抬袖,胡乱擦乾了眼泪,肃然正坐:“姐姐请分附。”
春瑛笑了笑,道:“秋雁前些日子病了,这院里的采买便交给了你和你表叔,如今虽归到了公中,但你那位表叔,想必也仍旧分得几宗差事去吧?”
百灵有些不安地结巴道:“姐姐的意思是……”难道想分一杯羹?不,她不是这样的人,或者打算转给她家里人去做?
春瑛说出的话却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我知道这些差事定有不少猫腻的,因此劝你提醒家里亲人一声,别再插手进去了。挣钱的法子多的是,别陷在泥潭里,当心最后叫上头查出来,几辈子的老脸都保不住了。”
百灵顿时坐立不安:“姐姐这么说,可是知道些什么?”越想越怕,“莫非是太太知道了?!”
春瑛忙按住她:“别慌,不是这样的。只是我平日看四小姐管家,府中众人似乎不大信服,做事也松懈许多,也有人想趁太太不在,便趁机混水摸鱼。只是四小姐不是吃素的,我猜用不了多久,她必会发现府中账目有问题,到时候来一回大查账。你是老太太跟前的人,正好拿来做靶子,万一你亲戚犯的错牵连到你身上,即便老太太再喜欢你,你在众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了。
百灵含泪点头:“我知道了,多些姐姐提醒,我马上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快停手……姐姐的大恩……”
春瑛忙抬手指住她:“你也不用老念我的恩,我也不是全为了你,你是这院里的大丫头,平日多是我管着,若你出了事,我也一样没脸,因此我只是怕别人说闲话罢了。”
百灵笑了笑:“不管姐姐说什么,我都心里有数。”
于是百灵真的给家人亲戚捎了信,命他们别再贪墨工中的银钱了,当心叫上头发现。她娘见了银子,又有地方买药,便丢开手不理;她姑妈半信半疑,舍不得银钱,却又怕真被主人家知道,便暂时收了手,看看情况再说;只有她表叔仍旧不为所动。百灵担心自家会受牵连,便把采买的事情全数交回秋雁,自个儿专心做本职工作,闲暇时赶做些针线去卖,除了自家亲人外,连表婶表姐妹们来找,她都避而不见。
不久,真被春瑛料中,四小姐管家时受了些气,便拿定主意要给家中管事们来个下马威,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才好,待问过祖母和母亲的意见后,她头一件事就是公开查账,凡是发现有错漏之处,便立刻让人去找相关负责人,不到三天,便发落了十几个家人,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众人这才怕了,再不敢敷衍这位小主人。
百灵的表叔与秋雁的干娘在这次风波中被查出来,丢了差事。有人想要牵连到百灵和秋雁身上,但百灵早就不插手这种差事了,秋雁被干娘一家子困住的传闻也有不少人知道,因此最后不过是挨了四小姐不冷不热的几句训话便脱了身。事后四小姐还私下找上门向她们陪不是,两人都笑着把事情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这件事后,春瑛、秋雁和百灵三个更亲近了,反倒是翠翎对她们冷淡了许多,却与几个二等丫头交情更好。春瑛冷眼瞧着,觉得她既然没再乱来,自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于是仍旧非常和气亲切地对待每一个人,叫人找不出短处来。上面的BOSS们看在眼里,都心里有数。
一日,二太太卓氏命人把春瑛叫了去,照旧问候了一番二老太太的起居饮食手,卓氏道:“前些天范家小姐过来时,你也看到了。近来她倒是往我们府里跑得勤。你是再西府侍候过几年的,她到底在那边寄住多少日子了?”
春瑛忙答道:“她是去年春天时来的,自打进京,便一直住在侯府,除了进宫选秀那段日子,就没在外头住过一夜。”
卓氏皱皱眉:“她叔叔也是这样?他们没提过要搬出去?侯府也没人提?”
“范三老爷倒是曾经在外头住过,好像是有朋友请他去小住,但真的没说过要般。本来有传闻说侯府太太曾提过要不要送他们一座宅子,只是老太太和侯爷说了,都是自家亲眷,只管在府里住着便是,有事彼此也有个照应,搬出去倒显得生分了。”春瑛一边回答,一边心下暗想,难道范家惹恼了二太太?
卓氏倒没恼,只是暗暗摇头。范家虽是大族,在京城却没什么根基,他们把女儿送到京城选秀,想来是有所图谋的,若是自家在外头宅子住着,别人只看到的便只是地方大族的名头,在京城算得了什么?倒不如住在侯府,借一借庆国侯的势,让人觉得他们是侯府的亲戚,还能高看几分。只是这范家竭尽心思,不是个安分的,侯府因为已经去世的元配,被人这般利用,还无所觉,反而尽心尽力为人谋划,时在是太不智了。
春瑛在一旁看卓氏神色,小心地侍立在旁,一个字都不敢说。方才青鸾给她使过眼色,表示在二太太跟前已经提过小虎的事了,她现在不能出任何出错。
不一会儿,卓氏醒过神来,对春瑛笑笑,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也不必跟人说起。”
春瑛低头一礼:“是,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丫头。”卓氏笑道,“也未免太小心了。不过你这份小心倒也难得。--我记得你有个小兄弟是不是?几岁了?如今跟你老子娘住一块儿么?”
春瑛心倒“来了”,忙回答:“奴婢的弟弟满六岁了,今随奴婢爹娘住在庄子上。本来想要送去姐姐家,让他去学堂读书认字的,可那学堂的夫子嫌他是奴仆出身,不肯收他,因此如今跟在奴婢爹爹身边认几个大字。”
卓氏有些讶异:“你爹认字?是了,他是管事,又做过掌柜,自然是认得的。不过他让你弟弟这么小就学认字,倒是难得。”
春瑛恭谨道:“虽说奴婢的小兄弟也是家生子,但因是独子,在家也是宝贝似的,奴婢爹娘简直把他当成心肝一样宠,满心期望他将来能有出息,因此特地送他去学堂,只可惜先生不收。”心里暗暗向小虎的老师道歉。
“这有什么难的?”卓氏早就听过青鸾的建议,爽快地开了口,“你是个好丫头,也是你父母教得好,我就让他们沾沾你的光。叫了徐总管来,就说我说的,放春瑛的小兄弟出府,明儿就到官府上档,将来他有了出息,叫他一辈子感激你这个姐姐。”